得又羞又怒,却是不敢发作。
陈羽又道:“初一那晚同金龙帮较量之时,二叔一路陈家拳使得花团锦簇,就不怕敌人偷学了去?你将对手打倒在地,又满面笑容扶起,是不是和金龙帮有了串通?”义正言辞,语气强烈。陈仲平刚要张口大骂,陈国先道:“绝无此事!我只是看他武功不俗,被我打倒丢了面子,这才伸手相扶!”斩钉截铁,不容怀疑。
陈羽笑道:“原来二叔竟有这般仁人情怀,实是我陈家之福,可喜可贺。二叔适才说匿身于花园之中,可此时天寒地冻,百花凋零,小侄却不知花园中有何藏身之处。哦!莫非是花园边上的那一间茅厕?若是如此,也难怪金龙帮的杂碎搜寻不到陈家二爷的踪迹。”陈国先老脸赤红,干脆闭上了眼睛,椅子扶手上的一双老拳微微颤抖。
这时的陈羽,神情自若,笑容自然,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却有一种不可动摇的姿态,和白日里那个出口伤人、红了眼睛动手相搏的陈羽判若两人。陈羽此时抓住陈伯安的把柄,手中有了筹码,便是有了自信。自信的力量,便是这么大,大到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气势。
陈国先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此番被晚辈一通抢白,却无法还口,张潇看在眼里,不由生了同情怜悯之心,暗道:“他这一世声名就此毁之一旦!凡事有因必有果,自作孽,不可活。”陈羽道:“我和张兄在窗外听了多时了,至于听到了什么……”张潇忙道:“你可别乱说!我只是肚子饿,想去膳房找些吃的,没想到迷了路,摸到这边来,完全是意外!”陈仲平冷冷道:“你迷了路却迷到了我们窗下?那里可没路啊。”张潇语塞,心知说不清楚,叹口气道:“我对你们并无恶意,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说完转身找了把椅子坐下,以手扶额,再不说话。
国先父子三人见张潇如此说,便知他不是和陈羽一路,面生喜色。陈羽环顾房内道:“不错,张兄乃是侠义之人,自然无害人之心。首阳一派威名赫赫垂七十余年,之所以屹立不倒,不但是凭籍了一个‘义’字,更是凭籍了一个‘理’字。若是亲首阳者便可得其庇护为所欲为,疏首阳者便要受人欺压任人宰割,只怕世上早已没了首阳派!”
张潇抬头看向陈羽,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果然,陈羽接道:“明日早起,只须张兄在众长辈、众朋友面前说一句‘陈二爷还在陈府’,这可背离了你的侠义之道?”陈国先陡然变色,大声道:“不可!”陈羽笑道:“二叔声音放小些,只怕张兄还没开口说那句话,世人早已知道了。”陈国先受到自己亲侄子的要挟,满头大汗。须知他这棵大树一倒,陈伯安必然声望大损,再也无法再同陈羽相争,父子三人求援般看向张潇。陈羽满脸严肃,对张潇道:“张兄若真是行侠仗义之辈,便将你所见直言说出,否则陈羽定然不免死在自家兄弟刀下!”
此时张潇心中,又是心灰意冷又是进退两难。这陈家叔侄兄弟阋墙,彼此斗争丝毫不留情面,直欲将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快,看上去真真令人心寒。但他不经意间,听到了这么一个大秘密,便是想抽身也不得。陈伯安同陈羽和他都无深交,本来没有“偏袒”一说,只须照实说出真相即可。可张潇此言一出,必然导致陈国先一世声名付诸东流,江湖中人,将名誉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张潇实在不忍。可如若隐瞒真相,一来背离了自己心中的侠义道,二来陈羽只怕真为国先父子所害。张潇没想到遇到这种难题,书上的圣贤之言,父亲的自幼教导,竟然全然对不上号,这一番抉择,好生困难!
张潇身处房中四人紧紧盯视之下,额头汗珠翻滚,如同洗了澡一般。陈羽此时气势如虹,道:“看来张兄也是难以抉择,小弟倒有一法,可解张兄之围,也可脱二叔之困,不知众位可有兴趣?”
诸人看向陈羽,陈羽在八道目光下却甚是从容淡定,道:“明日只要大堂哥当着陈家长辈、江湖朋友、少林高僧和首阳门人的面说一声‘我愿尊陈羽为族长’,今晚之事便当没有发生过,如何?”
众人皆是一怔,陈国先巍巍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斗智不斗力,定可不负了这族长之位,我们陈家现下声名扫地,还请你日后着眼大处,善待旁支,进退据理,多行侠义之事,重振我陈家威名……”说着身体便往地上滑落,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伯安仲平两兄弟急忙扶住,叫道:“爹,你怎么了?”张潇一看陈国先面上潮红,四肢无力,目中光芒逐渐消散,便知他是自绝经脉,撑不过一时三刻了。
陈羽也是略显慌张,完全没料到事态竟发展到这一步。陈国先半躺在地下,仍断断续续说道:“陈剑诚漂泊多年,人脉广泛,少他不可……陈泰忠心无贰,巨细不漏,足堪大用……伯安已习得‘金鸡三变’,可说是咱家第一高手。你们要精诚合力,夺回拳谱,迎回大哥……”陈羽见他话语逐渐无力,不顾陈仲平伸手阻拦,上前握住陈国先左手,道:“二叔放心,小侄自当尽力。”陈国先又对自己两个儿子道:“你兄弟二人不可向他发难……”陈伯安泪流满面,道:“你放心,其实我从无当族长的念头,日后定会全力……”声音哽咽,说不下去。陈国先又道:“你将‘金鸡三变’传了陈剑诚罢……无须为我发丧,将我扔到后园那口水井中即可……封住井盖,日后,还请首阳派多关照……仲平明日收拾了,就此远远离开,终身及子孙不可踏入陈家一步……”说着说着,眼神逐渐黯淡。
陈仲平叫道:“为什么!爹,为什么要把我逐出陈家?”陈伯安哭道:“爹是怕你寻仇,你自己的激烈性子你还不知道么!”陈国先面色灰白,口中道:“你们……好……好……”眼皮慢慢阖上,再也睁不开了。
一代英雄,全家梁柱,百胜武师,就此陨落。
陈国先身怀惊人艺业,也闯出了响当当的名头,但其飞扬跋扈,迷于权势,行事不端,终于为陈羽所逼,至于自绝经脉以谢世,实在可叹,后人足戒。
陈伯安、陈仲平不敢大声哭泣,拼命压低了声音呜咽,陈羽同张潇怔怔站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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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离斗】………
伯安、仲平两兄弟不敢多耽,忍痛将陈国先尸身弃到后园水井里,抬石板盖了井口。张潇心头难过,朝井口揖了一揖,陈羽眼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二人看他兄弟难过,也不多话,自回自房了。
张潇回到房中,默默打着了火镰,对灯枯坐。忽见桌边放着一个托盘,上有三个馒头,一碟小菜,一双银筷。张潇心中愧道:“原来他们已将饭菜送到房里!我若早些看见,就无须出门寻找,也许就免去这一场惨祸了!”转念又想:“生死有命,陈国先自食恶果,也怪我不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没想到张潇更加愧疚,自言自语道:“你为什么给自己找理由开脱?人都死了,你还说人家坏话做什么?”
第二日清早,陈家在前堂召集了众人,从长房到旁支,从子弟到仆役,以及各位江湖人士,张潇和少林也在其中,只缺了陈仲平,不过他不是主要人物,且诈伤在先,倒也无人问及。当着大家的面,陈氏各房各支的家长朝陈羽拱手作揖,承认了他的族长地位。陈伯安本无称长之心,只是迫于父亲压力才和陈羽相争,此刻包袱一去,面色平和,并无不甘之相。恒因奇道:“我以为他们还要磨好几天,怎么这突然就一团和气了?”张潇笑笑,道:“也许是顿悟了吧,不是说众生皆可成佛么!”恒因摇摇头道:“只是这变化也太大了点,不过也好,总胜过前几日里兄弟阋墙,令人心寒。”
之后又转到陈家祠堂,陈羽祭奠了列祖列宗,答谢了众位江湖朋友。一番忙完,已是时近正午,便又回到前堂,摆上流水宴席,众人吃喝了一顿。饭后,张潇同延空一起向陈羽陈述去意,陈羽道:“前几日让贵派看了笑话,小子心中好生愧疚,日后还请二位多多关照。”二人自是满口答应。
张潇又去和陈剑诚告了别,陈泰亲自牵出紫电,二人将张潇送出好远方回。少林派那三人向西去了,张潇却要向北,因此无法同行。张潇骑在马上心想:“不一路也好,那个恒远似乎不甚友好,延空若再提起陆鼎之事,也是难以应答。远离这两人,免得生出矛盾,让大哥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