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随想了一想,也不管那么多,端起碗来大口大口吃得精光,一壶酒也罄了,斜躺在卧榻上闭目养神。他越是在面对危险的时候,反而表现得越从容,而实际上他脑中所想却甚是繁乱,尽是:“金龙帮怎么将自己从陈家大院中劫出来的?陈家遇到了什么危险吗?剑诚尚未痊愈,目下可平安吗?首阳山上可有麻烦?木红雨并不姓段,莫非他是段悍宗义子?这样说来,楚载安竟是金龙帮帮主的拜把子兄弟了!”
正想着,房门被轻轻叩了三下,随后被人推开。老霍走进来道:“张公子,我们帮主来了!”
张随坐起身来,看向门口。只见门外走进一人,五十五岁以上,身着紫衣,面色微黑,一张国字脸上不怒自威,头发齐整,眉头微锁,目若朗星,嘴巴阔大,极有霸主风范。但张随不知为何,心中却冒出一个念头:“这人并不可怕!”
金龙帮主名段悍宗,众人皆知。张随便上前行了一礼道:“段前辈,晚生有礼了。”段悍宗伸手扶起道:“不必多礼。首阳派名动天下,只可惜我未曾见过张掌门真容。他的三徒弟都有如此本事,他自己就更不用说了……”张随笑道:“我再有本事,也没金龙帮有本事,轻轻松松地进到陈家大院里便将晚生请了来,又废去晚生一身功力,才敢要少帮主和在下切磋武功。”
张随并非心直口快,而是不愿再猜哑谜,干脆兵行险招,毫不掩饰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看段悍宗的反应。
段悍宗面上波澜不惊,对张随的揶揄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平和地说道:“你的功力只是暂时封起来,要不然敝帮只怕留不住您这位贵客,时候一到我自会给你解药。好了,你也休息够了吧,红雨,你就领教一下这位张少侠的大小如意掌!”木红雨应了一声,站到张随跟前,段悍宗已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朝二人看着。
张随苦笑,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木红雨这时瓮声瓮气道:“你放心,我从不欺负弱小,你没了内力,我也不用内力就是了。”张随心头一暖,笑道:“少帮主一言九鼎,免了张随受辱,张随在此谢过了。”说话间,木红雨抽出身后两把木剑,依苍鹰剑招式攻了过来,张随连忙架住。
张随在这里过了两天,吃喝均在房中,那房中有三道侧门,一道通往茅房,一道通往浴室,一道通往一座小院子,全无逃生之机。张随白日里除了吃饭便是和木红雨比划,段悍宗有时来看有时不来,那老霍却守在门边,不许张随出房门一步。张随心知自己内力被封,不可强来,几次想套老霍话头,不想老霍口风甚是严密,只好每天陪木红雨练招,累得汗流浃背,浑身酸软。木红雨却因内力绵长未有疲态,仍是逼着他继续打斗。
到第三日中午,张随尽可能地慢慢吃饭,给自己节省出休息的时间。待他吃完后,老霍拿来一只眼罩道:“张公子,我们帮主知你归心似箭,不敢久留,请戴上这眼罩,这就送你回首阳山。”
张随接过眼罩,哭笑不得,心想:“请我来的是你们,赶我走的也是你们……罢了,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依言戴上眼罩,正想对老霍说:“你别忘了我的解药啊!”一张口嗅到一股清香,当即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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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红髯】………
张随悠悠醒来之时,已是夜半。WENxueMI。cOm自己正伏在一条柳叶小舟之上,鼻端一阵芦苇的清香,耳畔隐隐听得前方不远处有人低低说话声,一张大手有力地按在自己背上。张随轻轻转了转头,调整了一个角度,眼罩不知什么时候去掉了。此时月黑风高,天色如墨,只见前方约莫二十丈外火光闪现,一群人正在芦苇丛中搜索着什么。张随略略一想便知究竟:自己被身旁这人救起,却没能跑远,那火光定然是追兵了。
这时那只大手在张随背上写道:“装作昏睡,你若动手,必然结仇。”张随只觉一股炽热之气透过棉衣传来。他心头一动,想:“他可真周密!”张随和金龙帮虽生了不少矛盾,却没有真正撕开脸面,即使是自己被俘,金龙帮依然以礼相待,不用说是看了首阳派的面子。可此时张随若跟身边这人一起突围,便是露了敌意,两大帮派少不得生出嫌隙。
张随伸手在那人背上写道:“多谢相救。”那人没有反应。火光与人声却是越来越近了。张随猛然想:“他救我之后为什么不立即走远?莫非他受了伤?”忙伸手写道:“你可曾受伤?”那人不答,伸手在张随背上写道:“伏于我背,莫出声。”写完一把拉过张随甩到自己背上,就跟甩一个包袱一般随意。跳起来长啸一声,一手持一根长竹竿,在半空中立了起来,竹竿轮流点地,如同一只长脚鹭鸶,流星般向岸上而去,金龙帮众大哗。
张随面上如有刀割,背上却如同火烧一般灼热。想来救出自己那人应是身怀至阳至刚的内力,自己背上不过被写了几个字,便烫成这样,此人功力之高,真是匪夷所思。身后追兵眼看已经甩远,只有一人在数丈之外紧追不放,只是夜色黑暗,看不清楚面目。
又过得一刻,张随身下这人显是内力深厚绵长,和身后之人距离一点点拉大。他手持长杆,如同多了两条长腿,自是常人难及,且专挑坎坷泥泞之处奔跑,让身后那人大吃了苦头。
这时乌云挪动,月光呈现,这江边旷野如水般清澈。张随看到身下那人原来是个老者,六十多岁,身材矮小,一蓬花白胡须竟略显红色,头发中红色更多,两只手却是奇大无比,如同两把蒲扇一般。张随心道:“惭愧!亏我游历江湖多年,竟识不出面前这位功力高深的前辈是何许人。他胡须略红,是一道明显标志,凭着一身功力也必然不会籍籍无名,张随啊张随,你真是井底之蛙!”
这时身后那人已看不见了。红髯客停下来,竹竿插在地上,自己背着张随“哧溜”滑到地面。张随下得身来,转到红髯客面前深深一揖,道:“多谢前辈搭救!”见红髯客身上没有伤口,这才安下心来。红髯客“嗯”了一声,摸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药丸,递给张随道:“金龙帮的‘轻身散’专能锁人功力,解药放置极为严实,我没本事拿到。你吃下这两粒药丸,应该也能破了轻身散的禁制,只是痛苦一些。”张随笑道:“多谢前辈赐药。我师父常说,要在江湖中出人头地,痛苦总是难免的。”说完将那两粒药丸掷入口中,嚼碎咽了下去。一霎,只觉腹中如有火烧,五脏六腑一齐疼痛,额头汗珠顿时滚滚而下,即便是最烈的烧酒也不曾有这般难以忍受。红髯客微笑道:“如何?”张随差点晕了过去,无力说话,赶忙就地坐下,按师传心法运功消化药性。开始时丹田中仍空空荡荡,只能默念心法口诀,不一刻,张随发现自己的内力正在一点一滴恢复,心中欣喜,正要开口道谢时,只听一个声音骂道:“红毛贼,原来是你!你还没冻死么?”话音珠圆玉润,玲珑可爱,即便是骂人,听着也极为舒坦。
张随心下奇道:“这人修炼的是纯阳内功,怎么会被冻死?哦,是了!这人定是身中寒毒,才修炼这阳刚内力以求化解。”
红髯客转过身去,面向来路哈哈笑道:“多承魏婆婆挂怀,只是我这条贱命还没那么脆。”张随看清来人是一个婆婆,面罩黑纱,露出双眼,额上皮肤已不再紧致。左手持一根短木杖,右手缩在袖中,步法敏捷,身材依然窈窕,眼睛水灵,年轻时必是一个美人。
红髯客负手而立,虽说身材矮小,却流露出一派宗师气度。那魏婆婆对面站着,渊渟岳峙,料来也是高手。他二人奔跑了这多路程,却均无气喘之态。魏婆婆朝红髯客身后的张随看了一眼,强压着什么东西问道:“姓师的,你掳走我们金龙帮的客人,不知是何用意?”
张随心中一动:“这人姓师,回去问问问二师兄。”这时只听耳畔一个声音道:“我爹名叫师公延,你可记住了,回山也好跟你师父汇报。”张随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少女,正对着自己耳朵说话,热气传到耳中,痒痒的甚是舒服。那少女嫣然一笑,伸手按住张随至阳、巨阙两处要**,缓缓输进内劲,助张随化解药丸热力。魏婆婆见了冷笑道:“你是准备招这小白脸做女婿?”
红髯客师公延笑道:“非也!非也!我夜观天象,看到斗星为乌云所蔽,料来是英雄有难,便在河朔分野守候,果然见金龙帮船只经过。上船一找,果然找着了这个昏迷的年轻人。不过我没想到的是,魏婆婆居然加入了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