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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第2页)

吕门舍人(5)

淳于越道:“这是吕相国的嘱托,怎敢懈怠?吕相国大招宾客,注重著书立说,每个人都要写一篇文章。要求思想精深,见解独到,文字妥当,无一处可更改。方才我反复吟读拙文,便是力求减少纰漏。”

李斯凑近案前,展开简册,见上面写的是一篇关于兵不可偃的文字,内中写道:

“古圣王有义兵而无偃兵。兵之所自来者上矣,与始有民俱。凡兵也者,威也;威也者,力也。民之有威力,性也。性者受于天也,非人之所能也。武者不能革,而工者不能移……”

李斯看罢,深感言之有理,说:“先生此文,颇有见地,李斯钦佩之至!”

淳于越道:“此言过矣。我不过匆匆写来,尚欠推敲。明日相国还要大聚门客,研讨订正,以使此文更臻完善。”

李斯有些不解,问:“一篇文章,何必这样认真?”

淳于越笑道:“更认真的事还在后头呢。此文经门客们推敲后,尚须综合各家之长,重新改过,然后再请门客研讨,少则二、三次,多则五、六次,有的竟至十次、二十次。最后,吕相国还要亲自逐字逐句地审阅。吕相国说,天下事最是写文章不可草率,因为文章是给世人和后人看的,草率成文会误人子弟,甚至误政误国。文章不厌百回改,不改不成文,我等久在相国门下,这种事已经习惯了。”

经淳于越这一点拨,李斯的焦躁情绪得到了缓解,并对吕不韦其人产生了几分敬重。他憧憬着即将进行的文章大汇改,期待着朝霞尽快升起,东方尽快放白……

吕不韦的相国府在咸阳城中十分惹人注目。它占地很广,建筑豪华,高屋低宇,鳞次栉比。其正门在这座巨宅的前部,门是面阔三间的建筑,中央明间为门,左右次间为塾,各有堂、室。门内有院,再次为堂,堂是生活起居和接见宾客、举行各种典礼的地方,堂的左右有东西厢,堂后有供寝卧的室。除了这一主体建筑之外,还有一些附属建筑及亭、台之类。在这座巨大的宅院中,除了吕不韦及其家人外,还居住着一些门客和家僮,更多的门客和家僮则住在与此宅毗邻的一些院落中。它们高墙相接,屋宇相连,在偌大的咸阳城中俨然成了城中之城。

在门客居住区内,有一座方形小院,院中有宽敞的厅堂,堂前有石阶数级,内植花草树木,十分幽静别致。此院叫“汇文院”,是吕不韦和门客们专门研讨文章的地方。每次###,这里都是宾客盈院,热闹非凡。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近乎挑剔地对研讨的文章进行评说,常使著文者穷于答对。但这样一来,却使从这里出去的文章篇篇精辟,绝少赘词病句,因此,门客们称此院为“文章病院。”

吕不韦的门客人人能文,没有滥竽充数者。吕不韦招纳门客与“四公子”不同,凡有士人投奔,并非来者不拒,而是要进行一番审查,特别是要看他的学识如何,文章写得怎样,至于他属于何种学派、是哪家门徒,他却不大在意。相反,他倒主张学派越多越好,见解越丰富越好,这样可以打破一家独尊的局面,造成百家争鸣、异彩纷呈的氛围。他鼓励不同学派、不同见解之间进行争论,互相取长补短,同时也允许自成体系、自圆其说的见解存在。这样,吕不韦的三千门客便成了一个学派庞杂且各具生机的学术群体,既有儒家、道家、法家,又有墨家、名家、农家,吕不韦对他们都不存偏见,一视同仁。

士人投奔吕不韦门下要做的一件大事就是写文章,或独立成文,或由数人组成一个小组集体写作,内容不限,天地、万物、古今的一切皆可涉及。吕不韦有自己的考虑:不能作赔本生意,不能白白供养这些门客,要让他们创造价值。吕不韦有个宏愿:有朝一日,把这些经过反复推敲筛选的文章,分门别类地辑录成册,传之后世,力求不朽。

吕不韦认定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业,是他立身扬名的得意之举,因此,尽管他政务繁杂,仍然将一部分精力投入其中。他亲自帮助门客拟定文题,经常了解他们的写作进度,至于汇文院研讨文章的###更是很少缺席。

吕门舍人(6)

今天,门客淳于越是在众人到达之前就来到汇文院的。他先是在厅堂左侧的厢房里将所著文章又看了几遍,然后又针对可能出现的质疑进行了答辩准备,直到自己心中有数了,这才步入厅堂,坐在预先给他安排好的位子上。这时,门客们才相继到来,并很快地使汇文院座无虚席。

吕不韦在侍者陪伴下到来时,人声嘈杂的汇文院顿时鸦雀无声。主持这次###的一位年长的门客经向吕不韦请示之后,会议便宣告开始。

首先,由淳于越宣读他的文章,陈述他的见解。其中心论题是:兵不可偃,兵不可禁,当今天下,战争不可避免。因为,战争源于人的本性,而这种本性是受之于天的。在诸侯纷争之时,人的这种本性更是极度膨胀,战争频仍,势在必然。

淳于越的陈述有理有据,言简意赅,门客们交头接耳,赞许有声。但是,经过了短暂的寂静之后,不同的看法和见解便纷纷出现了。

截然相反的看法是兵可偃,战可止。人的本性是渴求摆脱战乱,频繁攻伐乃天下之巨害。

一位举止稳重的中年门客说道:“古人有言,兵者不祥之器,兵事者危物也。又云:止戈为武。兵事既起,农夫离其业,商贾离其肆宅,大夫离其官府,百业凋零,生民涂炭,给天下人带来无穷祸患。况且,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岂可不顾民意,妄谈攻伐?”

又有一位门客接上来说:“治天下贵在施仁政。仁者爱人。好仁,天下无敌,焉用战?城郭不坚,兵甲不多,并非国家之灾,国之大灾莫过于上无礼,下无学。战事既起,杀人盈野,杀人盈城,是莫大的罪过。主张兵不可偃是乐于杀人,而乐于杀人之人是不能得志于天下的!”

这种截然对立的见解一经发表,又得到一些门客的支持,发言者相继,有的甚至指出,淳于越的文章其主旨和立意便是错误的,也不能自圆其说,建议不应在未来的成书时收录,以免贻害天下。

对此,淳于越尽最大努力进行了争辩,但因反对者甚众,一时难以把众人说服。

这时,一位青年人拨开人群,走上前来,他向主持者深施一礼道:“可以让我说几句吗?”

主持者一愣,那目光分明在问:你是何人?怎么没有见过你?

这青年人是李斯,他是随着门客的人流来到汇文院的。他已在后面认真听到了这场争论,感到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此外,他已看到吕相国就坐在前面,门客们又来了这么多,以为正是表现自己的良机,便鼓足勇气走上前来。

吕不韦看到李斯,沉默有顷,然后冲着主持者微微地点了点头。

李斯顿时精神大振。他镇定自若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从容道:“我以为,兵事是否可偃不能一概而论。如认为凡是兵事便为不祥之物,主张禁止,就好比因为有人噎死就禁止天下人进食;有人从船上掉下水就禁止人乘船,同样是荒谬而不可取的。兵如水火,善用之可造福天下,不能用则为祸天下。又如药饵,得良药活人,得恶药杀人。兵事有义与不义,义兵禁暴除害,强国安民,循礼行义,乃天下良药,岂但不可偃,而应为之叫好!而不义之兵,则不论是攻伐还是救守,皆不可取!”

李斯讲到这里,情绪很激动,使他的这番话产生了较大的震憾力,门客们屏息静听,将惊异的目光一齐投向这位陌生的青年。

李斯继续说道:“诚然,兵事既起,无疑要造成死伤和破坏,但攻无道、伐不义,乃天下正道。当今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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