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个女的。”她站起身,一只脚狠狠踩在我胸口,肋骨一阵巨痛。我仰视她,她的腿由于角度关系显得粗壮,腿后侧有肌肉微凸。她眼神凶恶,眼睑泛出一圈红,黑眼珠像要被挤出上眼皮。慢慢的那对眼珠恢复了人气,挪下来,盯住我。她拿脚掌在我胸前摩挲,还用一根脚趾挑了挑绑我的绳索。她突然奇怪地笑起来。
这件事情之后,趁她白天外出,我加大了锻炼力度,原地弹跳,用胳膊顶门,用拳头砸墙,或者把客厅里的三只沙发举起来,来回搬运。我想出各种运动姿势,几乎是在摧残身体。我的脑袋里出现一种“嗡嗡”的声音,时而在前额,时而又跑到后脑勺。是的,响动越来越多,不是“哗哗哗”,不是“咚咚咚”,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琐碎声音。它们像是凭空长出来的,从墙壁、天花板,或者我的脚步里长出来。当我走动时,衣袍和拖鞋发出的不是磨擦声,而是叹息,仿佛什么东西正在被我的动作所挤压。
我猜测是她给我喂食了制幻剂,试图拉开窗子透气,却发现它们全被上了锁。那些灵巧复杂的内置锁,甚至百叶窗上也装了一个秘密的拉升装置。唯一能透进整片阳光的是底楼客厅,我尽可能地呆在那儿。
一次锻炼累了,坐在沙发里孵太阳,突然感觉背后有眼睛在窥视,我没回头,但能感觉得到。有“呼”的轻动,什么东西从左肩窜到右肩。沙发背后是黑黢黢的大客厅,除了两只刚被我搬动过的小沙发,什么都没有。我转过身,重靠回椅背,响动又出现了,我右肩的神经猛跳了一下,不能确定是有东西碰我,还仅仅只是肌肉痉挛。再次回头,依然什么都没有。
我跳起来,在阳光里来回走动,然后搬动沙发,使它紧贴玻璃窗。我重新坐下,在高大的沙发背的遮挡之下,只有后脑勺能晒到太阳。我注视地面,沙发和后脑勺投出的阴影,看起来像只巨大、静止的容器。我缓缓把目光抬起,直视面前的黑暗。
药物导致的幻觉终于过去。我把面孔凑到玻璃窗上,看到路边几株被太阳晒得焦黄的草,沙尘吹过时顺着风向狂乱抖动。“外面”对于我,始终是个神秘的字眼。我又回忆到那个晚上,姐姐和她的情人在里屋,我躺在外间饭堂的地板上听。我还记得“外面”给我带来的剧烈渴望。那扇始终没有勇气推开的门,仿佛是遮蔽幸福的唯一东西。我抹了一把眼泪,想起妈妈经常骂我的话:男人家哭鼻子,孬种!
当我终于可以轻而易举地托起客厅的大沙发时,她察觉了我的变化。那晚她使劲摁我结实的胸,忽然表情复杂地盯我一眼,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卷皮尺,丈量起我的身体。我回忆到那天昏睡被绑的经历,怒气噌噌往上冲,我感觉自己很有力量。
“别动。”她拍了我一下。
“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想养一头会说话的宠物吗?”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蓝色房间(9)
“你在说什么!”她的眼睛快要顶到我鼻尖上了,胸脯隔着睡袍压住我,皮尺从我们的身体间滑过去。
“你说什么?”她又问,声音冷静下来。
我抿紧嘴。她继续回到丈量的工作中去。
我不想任人摆布——这句话最终滞留在我的舌头上。
这以后,她每天测量一次我的身体,并且越做越精细,连十根手指都一一量到。她读皮尺上的数字时,眼睛都快贴上去了。那条皮尺显着蟒蛇皮的深褐斑纹,当它缠在身上时,我感觉被一条蛇环住了。
一天她丈量完,把我扶起来,皮尺还卷在我的脖子里。她把脸贴到我脸上,我们在床前的镜中对望。她很苍白,我血色不错。我突然抱住她。她把我的手拍开,同时企图勒紧皮尺。我反手抓住她,揪着皮尺一转,她和它同时从我身上滑开去。我能感觉到她强大的腕力,她的手掌抽在我背上。我紧了紧那只抓她的手。她终于停止动作。镜子重映出很多影像,女人半靠在男人的怀里,她的脸埋在他背上,她的手臂被他握着,她紧贴着他。
她不说话,轻微地挪动了一下。她被我箍住的胳膊上出现汗液,她的身体始终是冷的。我把她整个环进来,她顺从地往我胸前靠了靠。
我发现自己有力量争夺掌控权了。我们有过几次不算激烈的搏斗,前两次我输了,她用皮尺把我的手臂象征性地捆起来。她坐在我身上,像女王骑在她的马上。她抽打我的胸,蓝指甲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红色的印痕。但第三次时,我终于取得胜利,我用膝盖击中她的腹部,抓住她的腰拼命拧挤。在她屈服后,我把她压在身下,我能感觉她的柔滑。我不心软,我要施以同等的凌辱。我掴她的脸,拎起她的肩狠狠摇晃,枕头掉落在地,她的头发覆在脸上,即使在我不小心把她的脑袋撞到床头时,她仍不发任何声音。这让人扫兴,我闷闷不乐地放开她。
这以后又过了几日。我半夜撒完尿回来,顺手将卧室的灯关掉。
她突然醒了:“你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
“可你把灯关了。”
“正常人睡觉都关灯。”
“我不喜欢。”
“我喜欢,”我说,“所以得关灯。”
“别得寸进尺。这是我的家,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