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舅舅无尘和尚出家多年,学了些佛经文字,也颇通一些俗事。他竭力劝阻了想要报仇的虎子,为了逃避追查,还将他落了发,出了家。如果不是这次程潜找过去,这世上便再无虎子,只多了一个名叫了元的小和尚。
“凤姐姐,不,凤施主,小僧原本以为施主已经被贼人害了,好在没事。”他说了一句姐姐,方觉得不对,还是换回了“和尚”的身份。
“我和小乖在山里,救了一个人。”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对他合盘托出,也许听过之后他会怨恨我,但是他这漫长的半年,每日每夜的痛苦,求的不就是这样一个真相?就算再残忍,我也无权隐瞒:“姐姐救了这个人,却不想让他报答,只有避开他。虎子,姐姐并不瞒你,想来全因姐姐救了那人,才连累了村子。你的父亲,李大娘,村中所有的人,虽非我杀,却是缘我而死。”
“师傅1阿恒叫了一声,激动地说道:“这怎么能怪师傅?”
“阿恒,不许多言。”我止住了阿恒的发飙,只看着虎子。
“施主所救的,可是恶人?”虎子的双眸清澈,问我道。
我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睿王,好人恶人,像他这般复杂的男子,怎么可能用这样简单的标准去界定。他的双手都浸透了鲜血,就算修三千功德,只怕也洗不去他身上的“杀孽”。但是在他的身后,却有更多的碧落子民,因为他的“杀孽”而得救,他们不需去面对西戎的铁蹄,可以一心一意安居乐业的生活。
“他虽算不得好人,却也不是恶人。”这句话我是发自肺腑。
“施主放下吧。小僧懂得不多,但是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无论如何是救了人,又怎会是错?造了杀业的,是那些手执屠刀的官兵,并非是施主的善念1
我按住心中的抽痛,说道:
“虎子,不,小师傅,那日你还见了什么,可一并告诉我。”
虎子停了半晌,终于从怀中掏出一个铁牌来,交给我。那铁牌犹带着他的体温,那上面写着“洛州别将卫”几个字。看来那些人并不是再盖,所谓的官兵,还真的是名副其实。
我将那铁牌交给睿王,他看了一眼,问道:
“那日去屠村的有多少兵丁,你可还记得?”
碧落朝下设12卫634府,各以地名冠称,根据碧落律的规定,若非紧急情况,发兵10人以上的,就要上报兵部,州刺史与折冲都尉分别领取了尚书省﹑门下省颁发的皇帝“敕书”和铜鱼符﹐两相勘契,才能动兵,否则便是砍头的罪过。睿王现在便管着兵部,如果真的是未经兵部的同意便出了兵,不知又有多少的脑袋,等于已经寄放在睿王的铡刀下了。
“小僧记不清了,总有二十几人。”
二十几人吗?看来事情有的查了。
好容易出了一次宫,却比宫中还紧张。不过为了不让老太君扫兴,我们也只有装成吃得十分尽兴。吃过饭后,程潜将虎子留下,自己回了大理寺衙门。这些日子都泡在外面,府内想必堆了大事小事,都待他处置,今儿晚上对于他而言,想必也是个不眠之夜吧。
虎子做了晚课,早早去睡了。我也吩咐了阿恒多加照应,便独自一人坐在临水的露台上,等待该来那个人的到来。他当然是聪明人,可我也不笨。燕来山的事情,程潜不知情,谢珂不知情,可我与他,却都是知情人。以今时今日的我与他,我怎么能接受他掩去这一切,把我蒙在鼓中?
想曹操,曹操便到。一道白影在水上点了三点,转眼便到了我面前,睿王殿下踏着水中月而来,真是光彩万分!
“不担心我不来?”
难为他与我同坐一榻,丝毫也没觉得挤得慌。我站起身,想要先发制人,就要在敌人出手之前,先订下谈话的基调:
“你今日若不来,我也没办法。我只当殿下心里,是算计着将来也不必与凤君见面,倒也省心。”
果然我话音未落,便见他沉下脸来。这样才好,我也不想听什么敷衍的话,索性开门见山,继续道:
“殿下今日追问虎子,那日在燕来村中有兵丁多少,这招明知故问,到让凤君好生佩服1
以他的心性和行事风格,若说对于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没有半点头绪,更进一步说,不能够掌握到八分,他又怎么能放心得下?前阵子我不曾就此事问过他,并不是不想从他那里知道内情,只是我并不想贸贸然冲撞上去,反成了他算计别人的棋子。如今从虎子那里,我已经大概有了方向和素材,可以对他说的“真相”,有所取舍。
恋爱是恋爱,公事是公事,夺嫡是夺嫡,他想做的和我想做的,原本也不该混为一潭。只是被皇帝一搅合,这潭水已经混了许多,可我还是要努力,至少保持它现有的清澈程度。他要算计谁,我不想听不想看也不想问,但是燕来村的案子却不行,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虽然也告诉自己这不是我的错,但是归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