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能是强盗所杀。”睿王接了一句,语气沉稳。
“那涂长史固然有罪,可他一家人何其无辜?为家长带累身死已是可怜,还要碰上一个违心的主官?他们的冤屈就在眼前,若不能为他们伸张,何谈‘王天下’!”
“便是查出了是谁做的,那幕后那人还是动不得。又何谈洗冤?”睿王道。
“所以推到一伙儿全然无干的强梁身上,便是解决之道吗?”
身为王者,就要永远下一盘“很大的棋”,而那些棋子们,甚至与此局从不相干的蝼蚁们,于他们而言,活着的目的,便是为了拿来牺牲的。
这就是自古成王败寇,不便的准则。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却永远不能习惯。我能做的,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不让自己对这一切,习以为常,然后麻木的可悲。
“卿卿,翔之已然过世,你莫要忘了。”程潜说道:“这是是非非,本不该是你的归处——”
“够了!”睿王沉声打断程潜的话。房间内又是令人窒息的凝滞。
“启禀殿下,京中加急塘报——”
“在外候着。”睿王转向我道:“你且先准备准备吧,明日就穿着这一身上路。”
“你既有事,便先去吧。这里有我。”程潜反倒不着急了,他倚在我对面的美人榻上,一副要“落地生根”的架势。
睿王玉雕一般的脸,在夜明珠“台灯”的照射下,更显雪白,眉梢微微颤动,只差跳出青筋来。想必是被程潜惹出了真火。
最终他还是吩咐绿荷“不得离我半步”,转身去了。留下有些局促的绿荷,站在房间角落。不过绿荷的在场几乎可以被忽略了,因为程潜手指轻轻一弹,她便瘫软在地,不省人事了。这一招林冲曾经在仵作身上招呼过的,如今程潜使来,亦是不遑多让。
“卿卿,跟我走!”程潜一把握住了我的胳膊。
“光隐,你这是做什么?”我转动手腕,却奈何不了他。
“你是聪明人,如何看不穿此事?”程潜没有松手,小声说道:“光远即便有心,只怕对上皇上,也只有无力。便是勉强娶了你,困居于那规矩密如凝脂的方寸地,这一生又有何乐趣?以你的性情,如何能受得住那束缚!”
他说得都对,可是我不能走。睿王是何等城府,如果我真的落了他的面子,和程潜“私奔”,我这辈子,必然是永无宁日。程潜待我越好,我便越不能和他走,我不能害他。
“光隐,你待凤君的心意,无以为报。只是他是什么样的人,敢留你在此,这外面摆的,只怕也不是空城计!”
程潜还欲再说话,我摇摇头,道:
“光隐,你放心吧。我业已想清楚了。他与我之间,不啻天差地别。然凤君虽贫贱,却决不与人为妾。我自有我的打算。”
在回京之前,睿王的婚事,还有一关要过。这便是那位谢府当家人——晏夫人,只要能够游说动她,后事皆可图。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
行行复行行,终于在傍晚时分,我们抵达了金陵谢府。
一路上,睿王和程潜都是骑着马走在最前方,一次也不曾回头。想必我昨日的态度,已经把这两人得罪到差不多了,这样才好!
我们要前来的消息,已经传递到了谢府。我们被簇拥进府,谢府上一切依旧,亭台楼阁美不胜收,变得只有我——上次男装而来,这次便成了女装。而最令人惊讶的,是谢府来迎接的上下,没有半点惊诧之意,仿佛这是我第一次登门造访。唯一让我确认自己曾到过此处的,是在我进入花厅时,那可爱的清儿小姐的一句话:
“上次来明明是一个哥哥,这次怎么又成了姐姐?”
厅中的气氛一滞,那晏老夫人亲自向我道歉,道:
“清儿少不经事,还望凤小姐海涵。”
“老夫人客气了,清儿小姐玉雪可爱,凤君倒喜欢得紧,又怎么会怪她。”我微笑着回应,觉得奇怪的,才算是正常人吧。就好像皇帝的新衣一般,这一屋子里,竟可悲到只剩下这位谢家小姐一个,直率的面对这个世界。
我端正了表情,深深行礼,道:
“还请老夫人恕凤君欺瞒之罪。过去种种虽有无奈,毕竟是凤君之过,还望老夫人原谅则个。”
“女儿家有凤小姐的气魄,天下能有几人?”晏老夫人的声音在我头顶上响起:“若我清儿将来有你一半,都是我谢家的福气。”
我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晏夫人,她双眸柔和慈爱,正微笑看着我。我万万没想到,她竟不怪我女扮男装,有违伦常!
说来也是,谢家先有碧落一后谢氏,后有碧落唯一的女将军岳氏,再看他们对谢清儿的教育,他们对女性的看法,和这个时代的其他人的确有很大的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