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旦敌方率先发起攻击,一切便难以控制。
东军处境并不危险,西军的枪弹隔着河在天空中徒然暴响。但潜伏在河岸、死死盯着敌人的东军将士,怒火却越烧越旺。
“再这样等下去,恐怕会有人违抗命令擅自渡河。而对方若先行渡河,我们怎生忍得下去?”在伊木忠正的再三催促下,池田辉政终于松口:“好,立刻向福岛部派出快马,说敌人主动前来挑衅,我们已无退路。”
在辉政的命令下,东军应战,一个个如猛虎下山。伊木忠正所部立刻直奔河川上游,一柳直盛也开始渡河,目标直指河对岸的光明寺。当堀尾忠氏亦随之渡河时,对岸零星的射击变成了拼命抵抗。
开始时,为了避免中弹,禁止士兵直起身子,将士把身体紧贴在马身一侧前进,不知不觉间,渡河部队全都昂首挺胸,成了怒号的雄狮。
池田辉政挥舞着令旗跃进激流,浅野幸长也血红着眼睛跳进水中。河岸附近,枪弹声与人马的怒号交织一起,负伤倒下的人愈来愈多。一柳直盛的老臣大冢权太夫倒在了水边,为阻击东军渡河,织田一方的武市善兵卫、饭沼小勘平也纷纷倒下。
人们早把与福岛正则的约定抛到脑后。有马、山内、松下、户川等人的属下竟相渡河,向织田部侧翼发起猛攻。
构筑太平需要不断付出努力,而一旦发起战争,战场就在转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近午时分,西侧防线被攻陷,织田的人马开始撤退。
从下游渡河的福岛正则等部,则于二十二日傍晚拿下了西军杉浦五左卫门与毛利扫部把守的竹鼻城,然后进至太郎堤一带,准备夜营。他们还不知上游的池田等部业已渡河,并突破了防线。
攻打竹鼻城时,正则先是劝降了故知毛利扫部和棍川三十郎,只剩下杉浦五左卫门在顽固抵抗。正则与其展开一场激战,从巳时到申时,最后将其全歼,然后意气扬扬把人马开到太郎堤。
“今晚权在此住一夜,明日早再向岐阜进发。井伊、本多二位大人吩咐过,要立刻把竹鼻城的胜利向内府报告。”下完命令,正则又命人到附近村落去放火,“我们必须向上游部队通报我们所在位置。明日,便可向岐阜城发起进攻了。”
本当点燃狼烟,正则却命人纵火,对战事一无所知的民家遂遭了殃。不祥的烈焰照亮傍晚的天空时,一名士卒风风火火穿过浓烟,来向正则报信:“池田三左卫门辉政大人派来使者。”
正则有些纳闷:“究竟有何事?快让他进来。”万一辉政在途中有什么差池,渡河失利,自己就必须分出兵力前去救援。正则咕哝着,从床几上站起来。
使者禀报,上游部队已于今晨渡过木曾川,与敌军在米野展开激战,现已接近岐阜。
“你说什么,他竟坏了与我的约定,率先渡河了?”
“不,乃是敌人主动挑衅,我军迫不得已。”
“好你个三左卫门,背信弃义,竟敢耍我!”
武将如同斗犬一般单纯。不可否认,这固是性情使然,但被别人抢了功,自有损英名,却也直接与俸禄相关;既关名望,对部下和领民也有重大影响,无怪乎正则大动肝火。“你既不仁,就休怪我不义!召集诸将,即刻发起进攻!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明日一早,福岛正则要与他决斗!”
“决斗?”
“福岛正则遭到了羞辱。告诉他,等著瞧!”
使者吓呆了,慌忙退了下去,正则余怒未消:“为了少君,特意请缨来打前锋,竟被人抢了先,正则日后怎生面对诸将?若因此遭内府轻视,还不如让我去死!”
此时,得到命令之后,向下游进发的将士陆续集中起来。战场上的人多少有些疯狂,虽然池田辉政打破约定提前渡了河,但从下游渡河的部队并未因此遭遇不利。因为上游的牵制,战局反而对下游大为有利。但赶到正则大帐来的武将,无不怒气冲天。
“既然对方主动寻衅,我就不能不打。我断不会给诸位添麻烦。福岛正则定要与三左卫门决斗。”
“不,且先等等。”挥舞着拳头的加藤嘉明,满脸已涨得通红,道,“既然上游诸将欺人太甚,先行进攻岐阜,我们自当更进一步,立刻兵发大垣城,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在战场上,战功的争夺从来激烈。要想让这些猛兽服从指挥,实需极大威望。若众将都赞成加藤嘉明之见,岐阜城还能按计拿下吗?当初在朝鲜战场,此种弊病已多次危害全军。
“这倒不失为一计。”已经决意要与池田辉政决斗的正则,立刻对加藤的建议表现出巨大兴致。
“请等等。”眼看众人都同加藤嘉明一般鲁莽,细川忠兴忙劝阻道,“加藤大人的建议虽是有理,却极有可能使我军陷入苦战。我倒是有个主意。”
“快说来听听。
“鄙人以为,当前最重要的,乃是团结一心,无论如何也莫要自乱阵脚。”
“你把区区岐阜当成了大敌?”
“不,忠兴并没把岐阜看在眼里。内府的心思才不容忽视。鄙人以为,内府大人之所以迟迟不肯出马,原因恐就在他暗自担心我等不和。我等不如暂且信三左卫门一次,向岐阜急行。”
众人都沉默下来,这番话震撼着所有人的心。
“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