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乃怪事,一来此城,我就感到安心。尽管太阁故意刁难,改封了我,还把城主也换了……”
吉政挠了挠他的秃头,笑了:“此处领民都对内府感服得很。在下进城之后,发现处处皆渗透着内府厚德啊,真是令人敬佩……”他话题突然一转,道:“有人正等着见您,还请内府允准。”
话未毕,一人随即走进书院,竟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尼姑。
家康不禁一愣,直直盯着那尼姑,总觉她与吉政很是相似,遂道:“你是否兵部大辅爱女?”
“是。贫尼乃高台院身边的庆顺尼。”
“你侍奉高台院?”
“正是。”
“你是好久没来看望令尊了,才特意赶来的?”
“不,贫尼奉高台院之命,专程来恭送内府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
“高台院本想亲自前来为大人送行,可竟未能成行,因此打发贫尼来冈崎,代为问安。”
家康点着头,眼角湿润了。芸芸众生之中,唯有高台院一人明白他的心志,这也形同自己得到了秀吉的理解。
“当今天下,能够真正继承太阁遗志的,只有内府一人,还请内府珍重——这是夫人原话。”
“家康实在惶恐,惶恐!你回京城之后,一定要告诉高台院,家康感动至极。”
尽管时机已然成熟,但对于家康来说,这次出征仍是前途未卜。一旦稍有差错,就极有可能像今川又元和武田信玄一样一败身灭。五十九岁的身体已不再适合戎马倥偬的生活,就连平索爱游山玩水的秀吉,在从肥前赶往名护屋期间,都明显衰老了,此为家康亲眼所见。此外,世人都在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家康:“都这把年纪了还发动战争?”这令他更加痛苦。
关八州已然握在手中,万无灭国之虞。知足者就该悄然隐退,安享晚年,才是最聪明的活法。可家康却孤注一掷,再次发动一场决定天下大势之战。世人十之八九都认为家康此是贪心不足。就这种困境中,比任何人更理解秀吉心思的高台院竟悄悄来声援他,这无异于黑暗中的光芒。
不久,就谈到高台院枯淡的日常生活,以及拜访她的那些太阁旧将。
“谁真正拥护少君,经常成为武将们谈论的话题。”庆顺尼道。
“我想也是。每当那时,高台院如何回答?”家康问道。
“夫人总是毫不掩饰地回答是她自己。其他人只是徒有一片忠心,并无应对突发事件的准备。高台院还说,为了少君,不定什么时候还得由她来求内府呢。若是不用求就好了……”
庆顺尼太直率了,就连吉政都有些尴尬地责备起她来:“这些事谁不知道,用得着你说!”
冈崎以东的行军,变成令人舒心的游玩之旅。
二十三日晚,家康在滨松城受到堀尾带刀吉晴父子的迎接;二十四日晚宿于佐夜的中山,同日,路过挂川,山内对马守一丰还特意前来献了午餐。
家康清楚,一丰也已然铁心跟随他了。二十五日,家康派使者到他无比怀恋的骏府去探望城主中村一氏的病情,本人则住在二道城,受到了款待。
当晚,病中的一氏乘轿来到二道城,为了家族未来,他流着眼泪向家康祈求道:“想必大人您也看到了,在下如今病魔缠身,无法与大人同行,真是无比遗憾。孩儿们又年幼,就请让愚弟彦右卫门一荣加入大军,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吧。”
以清洲的福岛为首的诸将,原本都是秀吉为压制家康而特意安插的,可他们现在全都变成了家康的盟友。他们乃是在接管了家康旧领之后,才深刻地感受到家康不为人知的仁德一面,渐渐心服口服。
二十七日,家康抵达小田原,二十八日到藤泽,二十九口参观了江岛镰仓……当家康进入诸将陆续集中而来的江户时,已然是七月初二了。
第九章 佛心入尘
在德川家康的命令下,大谷刑部少辅吉继率一千多名士兵从越前敦贺出发时,为庆长五年六月二十九。一路晓行夜宿,于七月初二抵达美浓垂井,在此等候石田三成之子隼人正重家。
三成正在思过当中,无法东行。但他刻意向家康提出请求,让儿子隼人正代自己前去,并要跟着大谷刑部少辅吉继出征。因此,大谷吉继以为隼人正会率人马提前赶到垂井。可等他赶到垂井,隼人正竟还未到,吉继顿觉不安,立刻叫来传令使汤浅五助,让他给三成修书一封。
领有越前敦贺五万石,现也升为奉行的大谷刑部少辅吉继,对三成有着深深的感激之情,这种感激甚至远远超越友情。十六岁时,他就被秀吉召用,推举人便是三成。当时,秀吉出征中国地区,正停留姬路城,大谷从丰后赶去,才华横溢的他备受青睐,立时变成秀吉身边年俸一百五十石的侍童。从那以后,吉继就一心帮助三成,这次出征也不例外,若有可能,他真不希望让三成和家康发生冲突。
“你好生听着,我怎么说你怎么记。治部若现在和内府冲突,无异自取灭亡。”由于麻风病,吉继双目已盲,尽管如此,他的识人之能和干练果断依然不减当年。
汤浅五助磨好墨,吉继用沙哑的声音口述道:“听闻此次大人不能亲赴会津,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