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人只会根据自己的意志和喜好生成派阀,甚至无所顾忌,大开杀戒。可根据利益审时度势的商人就不一样了。武将们把商人视为利欲熏心之辈,而在商人眼中,武将则是残忍而愚蠢的暴徒。宗湛和宗室的眼光和普通商人毫无二致。二人都过分信任秀吉,所以第二次出兵朝鲜时,他们甚至相对落泪。
“你怎的了,岛屋?当前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北政所和治部少辅和解,然后再通过他们,缓和加藤和小西之争,也就是说,要消除争斗之源。”
“神屋先生,实在抱歉,能不能再把那女子叫来。”
“你想亲自说服她?”
宗室重重点头:“我觉得光悦的见地不无道理啊,神屋先生。”
“你想让女人去说服治部?”
“不。可是,局面会怎样,归根结底要取决于治部少辅的器量和才干啊!”
“这么说,要看治部大人能否压得住江户的内府了?”
宗室轻轻摇头道:“是看治部能否和内府妥协,相安无事。否则,治部必会主动挑起战事,光悦定是敏锐地洞察了这一点。若起纷争,大势未定时,虽然我们离近畿路途遥远,九州恐也不会有安生日子过。”
“言之有理。”
“诸位大名已贫困之极。一旦有意外,便会演变成极其可怕的骚乱。那时,就不只是加藤和小西,还会有不知多少人加入战局呢。”
“好了,言归正传。岛屋,你是想让那女子助我们打探治部大人真意?”
“不错,我们可借此权衡利弊,岂不妙哉?”
“我明白。我马上叫她来。你稍候。”说毕,宗湛带笑起身,亲自去叫。
宗湛出去之后,宗室独自默默出神。已是十月底,晚秋寒意森森。不久,宗湛与那女人一起来了。
“听说岛屋先生找小女子有话说?”女子笑着坐下,“如果小女子能被二位说服,那我不如自尽。”她虽是说笑,其中却隐藏着坚定与从容。
“你先好生听着,不必多言。”宗湛笑道。宗室却一脸严肃,道:“小姐,方才我和神屋商量过,认为还是请你回去一趟较好。”
“你们怎么又变卦了?为何不肯放过我这么个卑微女子,你们到底是何意?”
“你先莫要多嘴!”宗室厉声斥责道,“我们若只是把你当成个风尘女子,为何还要刻意把你留下?你之前的一番话,老夫听得直想掉泪。”
“巧言令色罢了!”
“你大概也略知一二。此次开战前,我便奉太阁之命,派人到朝鲜四处打探情况。”
“这个奴家清楚。”
“可我后来却向太阁进谏,阻止他征朝,还差点因此在京城被杀……这个,想必你不甚了解。”
“七年前,小女子还不在博多。”
“没错。当我冒着生命危险进谏时,亦是悲壮万分,正如你方才气愤填膺的模样……但仗到底打了长长的七年。”
“这些事小女子不懂。如要让我回到治部大人身边,我死也不从。”
“你听我说,”宗室道,“一旦生起战火,九州百姓自会遭受涂炭之苦。可我明明知道这样的结果,却无力阻止,我的罪孽太深了!刚才和神屋商议时,才突然意识到这些。”
“您到底是何意?”
“小姐,你可知,朝鲜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那与奴家又有什么关系,奴家又不能回到从前。”
“我们觉得,朝鲜撤兵之后,有内战之忧。”
“啊?”女人皱起眉毛,“这、这是真的?”
“我当然不会骗你。不只是百姓,就连大名们也都被连年征战拖得苦不堪言。这岂不是要把人逼上梁山?小姐,如再次发生战乱,手无寸铁的百姓将会遭受什么命运?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场战乱,才再次把你请回来。你明白吗?”
女子使劲咬着嘴唇,良久无言。
“无论是农夫还是商家,面对刀枪铁炮时都同样软弱,毫无还手之力,直如狂风巨浪中的小舟。虽如此,若从某处漂来哪怕是一根救命稻草,我们还是会尽最大努力去抓住它,必须抓住它!”
女人依然沉默。岛井宗室沉着脸,向前挪了挪,“刚才我还和你一样,既担心,又生气……可那能有什么用?我心中万分难受,却无济于事。如今,我觉得自己须做些什么了,如此,事情或许还有转机。你方才也说过,这不怨太阁,也并非只是领主的过错。既然你能明白这些,那能否帮我们一把?方才你拒绝时,我也从心底感到耻辱。不顾你内心伤痛,硬把你送给治部大人,为了自己,为了博多,我忘记了你的痛苦,我太草率,太鲁莽了。不过你若肯答应,阻止这场战乱便大有希望,老夫才腆着脸把你叫来。”
听了这话,女予似缓和了许多。这个要强而泼辣的女子,心里也燃烧着一股正又之火。她问道:“老爷子究竟想让小女子做什么,请明示。”
“好。是这样,我们想把你送回治部大人身边。”宗室小心翼翼望望四周,压低声音道,“让你帮着打探一下,治部究竟有未与江户内府大人开战”
“内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