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不成吉野?”
“我不会放你出去。这里既有大堂,也有大牢,你不会不知。”听到此话,木实才觉毛骨悚然。虽然三成的语气缓和下来,背后却透出一种更令人恐惧的阴冷之气。
“治部大人,我不明您是什么意思。难道您在怀疑我向北政所夫人密报?”
“太阁大人有密令,这几日凡是出入北政所住处的人,一律不得放出……无论是蕉庵的女儿,还是德川大人的使者,概莫能外。只能怪你运气不济。”三成似笑非笑,看来他是在捉弄木实。木实有些惊慌——被带到这里并非三成的意思,而是太阁的密令,她竟成了任人宰割的羊羔。
“无论我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
“正是。若不是有幸遇到三成,换了别人,二话不说就把你扔进大牢了。”三成冷冷道,眼神依然甚是严厉,“公认你是堺港最有才华的女子,话说到这个份上,想必已明白了吧?”
“不,小女子毫不明白……”
“太阁为何要把出入北政所府中的人都监禁起来,你真不明白?”
“这……”
三成移开视线,“北政所无论如何都会庇护关白。”
“这也是为了丰臣……”
“没错。可是,太阁大人想得更深远,他已对关白彻底失望了。”
“哦?”
“如此一来,这次吉野之行就意义大变。北政所是想借此缓和太阁大人与关白的关系。可即使这样,关白也不会回心转意。所以,后事自不必说了……你认为太阁的主意如何?”
木实浑身发冷。这一点,她万万想不到。“太阁大人费尽心思,北政所和拥戴关白的人却还不悔悟。故,这是一次让他们幡然醒悟的旅程……这次出游,那些各怀鬼胎之人,所作所为自会不同。为了不让北政所日后尴尬,太阁才命令监禁所有造访者……这一下你明白了?”三成语气中带着一丝亲切,像是在开导木实,又像在哄孩子。“我只是依太阁之命让你来此歇歇脚,并非存心阻拦你的吉野之行。若你信赖我,愿意帮助眼前这个为丰臣氏呕心沥血的人,我立刻放你回去。”
至此,三成才暴露出真正的目的:原来他是想利用木实做耳目。木实终于愤怒起来,“治部大人,我不回去。吉野也不去了。”
“嗯?”三成大为诧异,他没料到会遭到如此顽强的抵抗,“你的意思是情愿被绑在这里?”
“是。我知道所有的解释都无济于事,任由大人处置。”
“木实,”三成僵硬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这么说,你是信不过我石田三成了?”
“不,既然治部大人这么说,定已揣摩透太阁的心思。”
“那么你是不满意太阁的做法,才与北政所夫人联手,妄图改变大人的初衷?”
“治部大人,小女子无非区区商人之女。什么丰臣氏、天下,小女子既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哦,果然是蕉庵的女儿……”三成低声笑道,“若关白净与小人为伍,就说明他存心想乱天下……现在已是太平时代,想必蕉庵先生早已明白。”
“……”
“你也知,日本和大明讲和前景不明。驻扎异乡的武将对我甚是憎恨,竟诽谤我与小西合谋,妄图制造事端。”
“……”
“那些武夫充其量只是一群仰慕北政所的毛孩子,就像仰慕母亲一样。如果对关白听之任之,关白、北政所及心系北政所的武夫,还有太阁身边的奉行们,就会分裂成两派,到时天下可真要大乱了。”
“治部大人,这难道也是太阁大人的想法?”
“不,是我早已看透了……我这样向太阁禀告,太阁大人就有了一样的想法。其实,一切都是为了丰臣氏,为了日后啊。”
“也是为了治部大人,为了西丸夫人,还为了阿拾公子。”木实终于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一听这话,三成眉头紧蹙,连鬓角都颤抖起来,“木实!我为了丰臣氏,为了天下太平而作种种努力,难道有何不妥?即使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西丸夫人,为了阿拾,难道就不行了?”
“不。小女子只是想奉劝大人最好放弃这种努力,放弃为了这些目的,妄自揣测关白心思的行为。”
“好了,不要说了。我对你已无话可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现在看来,将你监入大牢也不行了……我虽不情愿,可只能将你斩首。必须斩首!”
此时木实平静如水,她十分清楚三成之意:三成本以为木实会服从他,因而过多地透露了机密。若她把方才听到的一切,原封不动泄漏到世上,立时会有传言说,太阁的吉野之行和高野参拜,原来是天大的阴谋……三成已毫无退路。
三成悄然站起身来,他不愿再看木实一眼,径直向走廊走去。木实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院前的淙淙流水声和黄莺婉转的鸣声传入耳中,这时,她才感觉脖根处一阵阵寒意侵袭而来。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十分后悔。与其顽强抵抗,不如暂时迎合治部,或许还有机会套出更多,然后冷静分析,想出应对之策。但就目前情形来看,由于治部等人的建议,关白的命运似已被决定了。到吉野、高野去游览,只是借口,不久之后,太阁恐会令关白切腹。精明的北政所都没有察觉这些,至今还在苦口婆心劝说关白抛弃偏见,与秀吉和好。秀吉真是罪孽深重,在如此信任他、深爱他的妻子面前,竟然都要伪装!更可悲的是,始终疑心重重的关白秀次终于落入网中……
这时,廊外传来脚步声,是三成回去取刀来了,还是派手下来了?木实没有回头。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了下来,凭直觉,木实知定是三成手持大刀站在身后,因为熟悉的衣衫窸窣声又传入了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