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只要生病了,女人们就喜欢求神,这一风俗源远流长。其时已有西洋医术传入,本土医术也受大明和朝鲜的影响,已经出现了曲直濑等名医。可是,只要查不到病因,人们就立刻联想到死灵附体。
秀吉苦笑着转向飨庭局:“你说什么?”
“不是死灵,是生灵的怨恨。”
“生灵的怨恨?这个世上有人恨少主?”
“是,难道大人不这么认为吗?”
“哼!”
“大人想,由于少主的出生,受威胁最大的人……”
“嗯?”秀吉蹙起眉头,“你是说北政所诅咒了少主?”
“没有!北政所为何要……在大坂的时候,她就很是疼爱少主。”
“那还有谁?”
“这……”
“啊,你是说秀次?”
“不,这……”
“若少主没有出生,秀次就可以继承家业——他诅咒少主?”
“不,这种可怕的事……”
“那么是谁?”秀吉沉默了。他已经想到了一个人。茶茶到淀城,以鹤松生母的身份集秀吉宠爱于一身之前,秀吉最宠爱的是京极龙子,她现被称为西丸夫人。她姿色胜过茶茶,教养和才气更不在茶茶之下。秀吉这么想着,并未再追问下去。即使不是这样,他也想到各寺院神社去祈祷。
正在这时,石川光重带着号称国手的丹波的近藤桂安来了。桂安自今春以来,就一直陪鹤松留在淀城。他立刻膝行前来,为睡着的鹤松把脉,口中道:“哦!发烧了。”
“发烧?”秀吉慌忙又摸摸爱子的额头,“哦!比刚才更烫,这是怎么回事?”
桂安慎重地歪着头号脉。
“桂安,怎样?”秀吉又着急起来。
茶茶屏息注视着桂安,石川光重和飨庭局也如僵了一般,一动不动。两个侍女掌了灯,蚊香的烟缓缓流泄在已暗下来的室内。“抱歉,请把熏香拿走。”桂安道。秀吉好像这才发觉似的,暴躁地说:“对咽喉不好!谁说要点熏香的?”
侍女慌忙撤下熏香,桂安恭恭敬敬对秀吉施礼道:“可能是麻疹。”
“麻疹?”
“男左女右,只要把脉,便可知病情轻重。”
“哦。”
“先看风关,如正常,则无病,就算有异常,病情也不会很严重。再看气关,如有异,病情就严重了。而命关失常,则表明病危,已到生死关头。”
“少主到底如何?说吧。”
“他生来体弱,因麻疹而生的热很难散发,因此郁结五内。”
“有发散之药吗?”
桂安很慎重回道:“没有别的法子,万一误诊,就无药可救。因此,除了小人之外,希望大人还能叫板坂钓闲、冈重家、曲直濑玄朔、半井瑞桂等同来瞧瞧。”
“好!丰前,马上派人去大坂,把增田长盛、前田玄以也马上叫来,下令即刻到天下诸寺神社祈祷。快!”命令完之后,秀吉又道,“在众人到来之前,不会发生急变吧?”他面色如铅,汗水涔涔。
淀夫人看样子像是要昏倒,或许是秀吉的到来,反使她软弱下来。茶茶虽没对秀吉说过,却对儿子体质赢弱一清二楚,她常常担心儿子养不大。
茶茶一直害怕祖父和父亲之灵憎恨秀吉和信长,会在某个地方诅咒她和秀吉所生的孩子。飨庭局就是知道茶茶的心思,才不说死灵,而提生灵。若是活人,就没什么好怕的。可如是死灵作祟,祈祷就可解决问题吗?人的宿命真是奇特。
茶茶正这么想,鹤松的小手突然捏成拳头,痉挛起来。
痉挛好一阵子才停止,鹤松依然是微微发热,呼吸似有困难,使得秀吉和茶茶忧心不已。鹤松丸睡着了,可是他的父母睡不着。他们认为,这个闭着眼睛的小生命,正努力地与什么格斗着。最后,痉挛虽停止了,鹤松丸却没有醒过来。就这样过了一夜。
天快亮时,京城名医陆续来了,都是擅长为小儿看病之人。他们洗净双手,一起靠近鹤松。依板坂钓闲的建议,灌肠后,取出了肠中的污物。玄朔、瑞桂、重家、桂安一起会诊。大家紧张地检查污物,表情严肃。可还是不知鹤松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无力,沉沉入睡。
“不是吃坏肚子吧?”
“不是。”
“那么,除了疲劳,实无别的理由了。”
“但不能让他这样下去,一定要让他喝下药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