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吉对秀长使了个眼色,让他收起册子,好把话题转移到大佛殿上去。“许久不曾这样了,和大政所、参议一起用饭,宁宁亦要作陪!”他怕一旦再对母亲有什么承诺,会令自己更是不安。因此,他陪着母亲拉家常,不觉两个时辰过去。
“大佛殿竣工后,天下咸服,盛世将成。宁宁与母亲也都要入住聚乐第,再将家康与朝日接过来,如此,岂不其乐融融?到那时,不只我们,首先要请天皇行幸聚乐第,再举行国祭。对吗,宗易?”秀吉说着说着,已远离了计谋,开始了天真的狂想。北政所与他一唱一和,她甚是清楚秀吉的心结,故她有时站在婆婆一边,有时又会压制婆婆。
饭后,秀吉回到本城大厅,属下已候多时。此时,大政所如同一个孩子般,只想插翅飞到滨松的朝日身边,道:“看到我去接她,朝日定很惊讶。”
“是,母女可似尽情倾诉别情,痛痛快快拉家常。”
“媳妇。”
“母亲。”
“我该给女婿带些什么礼物?给朝日带的是她最喜欢的砂糖。”
“礼物就不用母亲操心了,关白大人自会让人准备。”
“唉,我若不亲自操办,总是放心不下,这是对女儿的心意啊!”
“哦,那么可托宗易先生从堺港拿些红酒来,若家康不饮,也可给朝日。”
“哦?红酒好,红酒好。”
大政所出发之日确定为十月十三。连续几日,可忙坏了北政所。
秀吉告诉家康,若家康进京,他会把大政所送到三河,且不派一个大将随行。因此,一行人中,没有一位武将,除了北政所挑的女眷二十余人,只有五十多个步卒及下人。这便是叱咤风云的关白之母的出行队伍。
这一日下了霜,天空明澈如洗。北政所送他们到城外港口,见这般冷清气氛,不由一阵酸楚。大政所起初那般不安,可现在竟一身轻松,比去有马洗温泉还惬意。
不知为何,秀吉没有出现在送行人群中,只有浅野长政站在北政所身边。
“一路保重。”北政所对坐轿上船的大政所道,突然眼前一片模糊。大政所对自己的身份尚不清楚,即便队伍再冷清,也不会心生疑惑。她依然把自己当作尾张中村一介农妇。宁宁悲哀至极。
清澈见底的水面倒映着天空,船朝北驶去,前后各有一艘船跟着。在伏见改行陆路时,近江势田城主——秀吉外甥三好秀次会送大政所到尾张。在跨入尾张地界后,有织田信雄关照,因此一路无虞。即便如此,没有一个骑士相随,和大政所的身份实在不相称。
北政所呆呆站在港口的石阶上,目送着逐渐远去的船只和被惊起的水鸟。秀吉也许和她同样悲哀,只是故意不表露出来而已。
“大人太意气用事了!”当北政所得知没有一个大将护送时,气愤地责问秀吉。
秀吉一如往常地笑着,若无其事道:“家康已经爽快地答应进京,我不能违约,否则会成为天下的笑柄啊!”
秀长、浅野、石田、增田等似都不赞成此事,可是都和宁宁一样被顶了回来。既然大政所都没觉得有何不妥,算了吧!
船驶出港口,进入淀川,消失了。宁宁突觉浑身冰冷,抬脚就往回走。
“啊!浅野大人,且等一等。”正在此时,石田三成叫住了跟在北政所身后的长政。
“什么要紧事?这么急。”
“我听到一件大事,一件奇怪的事。”
“何事?”浅野道。
宁宁急回头,低声道:“治部大人!难道关于大政所?”
三成矮小的身子僵硬了,踌躇起来。宁宁低喝:“出了什么事?快说!”
“是,”三成点点头,“事情是这样,兴正寺的佐超上人以本愿寺使者身份,要从近江去三河,可是他说路上危险,调转船头了。”
“为何?”
“据船夫说,关白大人可能要与德川氏开战。”说着,他指指系船的石柱边,一个船夫正屈膝向这边施礼。
“开战?”北政所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不仅是她,浅野长政也很不安地问道:“开战?他凭何说要开战?”
“这是美浓人告的密,说家康在远江和东三河集结了约三万人马,要向西调动。这非同小可啊!因此有不少人取消了出行。”
“真有此事,治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