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康一边听茶屋四郎次郎说话,一边不停地打量着阿浅。“这么说,信孝还没开战,就投降秀吉了?”
“是。听说一开始似还想打一仗,可怎么也难敌五万大军,家臣中也不断出现私通秀吉者,所以……”
“秀吉可是一个绝不能掉以轻心的人啊。那么,和秀吉一起出来的大将除了丹羽、筒井、细川、池用,还有谁?”
“堀秀政、宇喜多秀家,还有黑田孝高、蜂须贺正胜等。”
“哦。这么多人把城一围,真是插翅难飞。”尽管在和茶屋说话,家康的视线还是没有离开阿浅。“莫要老想那些不快的事了,高兴一点儿。茶屋都这样说了。过一阵子我准会把你接进城去的。”
“是……是。”听家康这么一说,阿浅不由得羞涩起来,显得非常拘谨。
“然后呢……”家康催促茶屋四郎次郎道,“投降的条件完全取决于秀吉,应是非常清楚了。”
“大人说的是。至于条件,听说就连信孝都感到非常吃惊。第一条,是要遵守清洲会议的决议,交出三法师。第二条,是要交出信孝的生母和一个女儿为人质。第三条,是以向信孝进谗为名,把老臣冈本良胜和高田彦左卫门交出来作为人质。”
“哦。”家康的视线落在了阿浅的脖颈后面,“这么说,冈本和高田两位老臣都私通秀吉了?”
“正是。”茶屋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往前探了探身子,“世间都在传言,说如把两位老臣留下来,肯定会被信孝斩杀,所以秀吉就以人质的名义把他们救了出去。”
“这样,局势就非常明朗了。虽然秀吉一度退回,可是到了正月中旬或下旬,定会卷土重来。”
“人的意思是……”
“先把手脚砍下来,再斩身体。若非如此,双方的伤亡就难以估量。把战争分作两个阶段,秀吉不损失一兵一卒,却可以从敌人内部得到重要人质。秀吉的做法非常人道,只是信孝的命运可就悲惨了。”
四郎次郎睁大了眼睛,舒了口气。实际上,在把柴田胜家派来的使者前田利家送走之后,秀吉就率领大军,一边压制胜家的老巢北伊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岐阜城。以秀吉的军事优势,击败信孝简直易如反掌,他却接受了非常简单的条件,就退了兵。秀吉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就连茶屋四郎次郎都想不通。
可是,家康竟然不假思索地断言:这不是真正的撤兵。
茶屋四郎次郎沉思了一会儿,仍是一副大惑不解之态,往家康的面前凑了凑:“若只是为了不损一兵一卒就发动大军,花费也有些太大了吧?”
家康笑着摇了摇头,“正因为这样,才体现出筑前守战术的高明啊。”
“大人的意思是,秀吉第二次出兵,还有别的意图?”
家康简洁地回答:“首先,这是对柴田修理亮的一种威压。修理有了顾虑,自不敢轻易背叛秀吉。其次,是对清洲城的信雄的牵制。第三……”说着,他轻轻地笑了,“就是给我德川家康施加压力。”
“给大人施压?”
“正是。下次出兵,无论如何,首先要打击信孝。接下来就是柴田修理亮。把修理的问题解决之后,目标就是我了。这样一来,就连我也不可轻易和秀吉对抗了。秀吉的招术丝毫不乱。”
“哦。”四郎次郎不禁叫了一声,“如果筑前守前来向大人挑战……那么,他会以何为借口?”
“他要么会鸡蛋里挑骨头,让我把寄身于长滨城的近卫前久卿交出来,要么就命我前去讨伐小田原,要么会在灭掉信孝之后,在信雄的身上做文章。总之,决不可麻痹大意。”家康突然压低了声音,“你交游甚广,万一我和秀吉产生了摩擦,你认为谁能担当和秀吉谈判的承任?”
“这……”
“我手下虽家臣众多,打起仗来谁都不含糊,可一旦到了谈判桌上,都会一筹莫展。以前不正是因此,才被右府钻了空子,眼睁睁地看着信康被赐死?虽不敢奢望有人和秀吉打个平手,可哪怕找出一个能看穿他心思的智者也好……你有没有好主意?”
茶屋四郎次郎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的确如此,三河武士的勇武决不会输于秀吉,可是在谋略与外交方面,却没有一个智者。刚毅朴素的家风,有时会在外交中起反作用。
“你想起什么人没有?”
在家康的一再催促下,四郎次郎终于道:“信孝的老臣就是一个典型的反例,首先,必须是一个立场坚定的人……”
“正是。如从我们这边派出去的人,回来后竟成了秀吉一伙,岂不被人耻笑?”
“大人所言极是。筑前守最擅长施离间计。现在正传得沸沸扬扬的,说前田大人和胜丰都已被秀吉牢牢控制了。”
“本多作左立场坚定,倒是令人放心,但他会无意间把事情搞砸,引发战事。而井伊直政,我打算让他率领武田的旧臣去镇守东面,平岩亲吉太正直了,酒井忠次又落于陈腐……”
“依我看……”“?”
“石川伯耆守数正,怎样?”
“嗯?”家康听了,低声嘟囔了几句,低下头来。
“怎么,和大人的想法相差太远吗?”
“我想让数正担任冈崎的城代……”家康总是这样含糊其辞,没有明确的态度,“那么,咱们回城吧。”
四郎次郎听了,恭敬地施了一礼。“稍后我把这女子单独送进城里?”
“不,不必了,和我一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