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庵故意做出一副庄重的表情。“话可不能这样说,你若说此次供养是为了建城,让筑前守听到了恐有后忧。对于那位大人来说,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继承右府遗志……他不仅是这么说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对吧?哈哈。”
“这么说,大家从一开始就商量好了?”
“对。”淀屋又接了一句,“建城池可是赚大钱的好买卖,就连筑前守都想到这一点了。得集思广益才行啊。”
茶屋心里不禁暗暗叫苦。这到底是谁在利用谁,很难说清。但是,有一件事非常清楚,秀吉已经把手伸向豪商了。他禁不住急切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如此说来,这次大供养可说是繁荣京城的前奏了?”
这些事情必须立刻报告给主人家康……茶屋又往前挪了挪。纳屋蕉庵则笑着摇了摇头。“虽说茶屋先生住在京城,而我们却都是堺港住户,故,若仅仅是筑建京城……”
“什么意思?”
“当大家都认为这是为天下安定之大计,自然就在暗地里帮忙了。当然,大家都会在这里开分号的,分号再进一步开到筑前、肥前。若非如此,国必不富。我们正在议论这些。”
“什么,把分号从筑前开到肥前……”
“对。因此,我们必须拥有一支具有强大实力的朝廷军队才行。我们是在看清此事之后才开始行动的,你明白吗,茶屋?”说完,蕉庵又换了一副教导似的口吻,“要增加国家的财富,有两个办法。一是做交易,另一则是把埋藏在地下的财富挖出来。关于第二个办法,早有人不远万里赶赴天川(澳门),在那里学到了先进的采银方法和冶炼术。听那人说,在石见的大森和但马的生野一带都蕴藏着无穷的财富。”
茶屋四郎次郎把惊愕埋藏在心里,拼命地随声附和着:“是啊,怎么连这个都差点给忘了。咱们已有人到天川学到了先进的技术。”
“对极了。要想做交易,就需要银子。可绝不能让银子躺在地下睡大觉啊。”
“‘那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此人叫神屋寿贞,现在继承其衣钵的是其孙宗湛善四郎。白银采掘出来,如只让它在海内流通,那么,整个国家的财富不会增加。要想大量增加财富,必须跨海交易。”
“言之有理……”
“话虽如此,交易并非如此容易就能开展。如大名小藩割据一方,整天忙于征战,人们手头的银子便不会流通。因此,必须统一天下。”
“我看这天下人非筑前守莫属了,我想各位当无异议吧?”
茶屋四郎次郎终于明白了大家的意思。眼前这群人都有着敏锐的眼光。
当武士们正在忙着争夺天下,他们却在从完全不同的角度看待世事,思考问题,想方设法地赚大钱。其力量绝不能小觑。就说现在,如没有他们在背后大力支援,秀吉此次葬礼不可能举办得如此成功。
“茶屋先生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我们在京城里的生意,今后还要仰仗茶屋先生多多关照,我建议请茶屋先生也入伙,大家意下如何?”看到蕉庵对茶屋格外看重,机敏的淀屋立刻帮腔。
“既然纳屋和淀屋都大力推荐,那么我们当无异议。”一个年龄最长的人语重心长道。
“承蒙大家厚爱,鄙人实诚惶诚恐。”蕉庵忙替四郎次郎致谢。
“既然武将们都已经有了平定天下的志向,我们这些商人也决不能落后,应该大力协助才是。那些平素交往甚笃或有过生意往来之人,我们都应与其建立最亲密的关系,订立友好盟约。”
蕉庵接口,主动为四郎次郎做起解说来:“友好盟约并无特别复杂的条款。只是需要提醒一下,不要只为了一己私利而损害大家的利益,不要制造流言蜚语,诽谤他人。需要做的只有两件事:大家在赚钱的同时,也要使全日本和自己的行业繁荣起来。另,在与人交往时,要一视同仁。”
“完全可以,如果只是这些要求,茶屋决无异议。”四郎次郎答道,“因此,此次商议的结果,就是帮助筑前守实施复兴京城的计划了?”
“真是卓识!”淀屋夸赞道,“总之,不利于天下统一的话题,我们不谈。先帮助筑前守振兴京城,然后再复兴我所居住的大坂。”
“那么,筑前守想把大坂建成一座什么样的城池?”
“大坂原本是石山御堂的门前町,在织田右府和本愿寺发生冲突之时,被取缔……当时,右府曾在那里筑起一座很大的城池,一面为京城做警备,一面又可以用来压制堺港。筑前大人也深知这一点。因此,众人的意见是:等京城的事情差不多了,就把大坂作为大营,也就是说,要把它建成京城的‘城下町’。想必茶屋先生没有什么异议吧?”
“这样一来,堺港会不会不方便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也仔细考虑过了。”
“怎样?”
“为了平定天下,即使筑前守,也不能不需要财富吧。总之,就是请筑前守尽量不干涉我们赚钱,换句话说,我们互为所用。”
“若真有此良策,那就太好了。”
“当然有了。”蕉庵答道,“假如你的交易获利一千两,那么你不用交给筑前守一文钱,但即使你把这些利润据为已有,充其量只得到了一千两。可是,如果你能获利十万两,即使你交上两万,也还剩八万。若有办法把一千两变成八万两,谁会去计较那两万两呢?”
“说的是。”
“因此,先请筑前守在大坂筑城,然后再致力西征。即使没有我们的请求,没有我们的援助,筑前守迟早也会这么做的……接下来就是筑前的博多,再往后就是肥前的唐津、平户……”
“对。那些地方也时常有外国船只来往。因此,筑前守首先会派大军平定那里,使朝廷的政令通达顺畅,再修缮港口码头,便于停泊船只,这样一来,那里不知会成为多么繁华的街市呢……筑前大人的设想多么诱人啊!”
茶屋并不认识说话的人,但是从蕉庵对那人的称呼“神屋”来看,此人定是那个从事银山生意的唐津神屋的当家人——善四郎。此人十分豪放,令茶屋都刮目相看。
“让筑前夯实了根基,就等于为我们自己夯实了基础。故,行动越快越好。”被称为神屋的年轻男子刚刚说完,另一人对茶屋道:“我居住在博多,叫松永宗也。虽说博多也有岛屋、末次等大商人,可在这种局面下,却很难大展身手。”
“就说现在的神屋善四郎先生吧,虽说拥有一座取之不尽的银山,可是一旦挖出银子来,就会不知被多少人盯上呢。尼子来了,毛利也来了,争得不可开交。等到毛利被收拾得差不多,大友又来了。那些家伙只知舞刀弄枪,毫无生意头脑……那还是善四郎十四岁时的事吧。”
“啊,你说的是小早川攻进,烧毁博多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