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行事方式简直不像平八的风格,而像是八幡大菩萨的化身。你们都应作长远打算,而不能浪费兵力,否则就是愚蠢透顶。”家康对平八郎的撤退行动予以褒扬,但那绝非胜利。其发生在二俣城陷落以后,能够平安撤退,已是难能可贵了。
据这天早晨得到的情报,信玄好像还是没有和家康开战之意。或许是因为信长援军不断到来的传言,在某种程度上起了作用,据说信玄已经越过刑部中川和井伊谷,向东三河而来。
“织田的援军已经有九支抵达滨松,而且听说冈崎白须间一带还有不少织田军在活动。即使攻下滨松城,信长的援军也会趁我们疲惫之际发动进攻。与其那样,还不如避开家康而直接前进。”信玄如此表明看法,那么家康还有必要和他们过不去吗?
武田军大约有三万左右人马;而三河,加上织田军,也不过万人。于是滨松城中逐渐出现人心不稳的迹象,人们普遍忧戚,主动挑战乃是无谋之举。听着众将们的窃窃私语,家康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明日,武田人将从野部出发,渡过天龙川,直奔三方原而来。那里才是我们的决战之地。我们要在犀崖以北等候他们到来。众将听令。”家康拿过佑笔奉上的名册,首先将锐利的目光投向酒井忠次。他已不是平日的家康,那严肃威猛的表情令人心生畏惧。
三方原在滨松城以北。二俣城向北紧连着犀崖,三方原就位于犀崖之上,其纵长二十四里,横宽十六里,是一块灌木丛生的荒芜之地。家康要在此决一死战。在家康锐利目光的注视之下,酒井左卫门尉忠次不禁避了开去。
“忠次,令你为右翼!”忠次应了一声。倘若只被任命为右翼,那他的确既没有反对的理由,也无法表述意见。在布阵全部结束以前,他不能轻易开口。
“数正,你为左翼!”
“明白!”石川数正紧紧地绷着脸,好像生气似的紧咬嘴唇。
“接下来,是主力的安排。泷川一益在忠次之左,平手在泷川一益之左,佐久间和织田方的三位将军在平手左边。”
“明白。”
已在近江地区见识三河人威猛之风的织田方三位武将,知道这里不是可以插嘴的地方。
“数正之左,由平八去防守。”本多平八郎忠胜展颜一笑,点了点头。
“平八右侧是家忠。”家康命令的语气如此严厉,松平家忠根本无法反驳,他瞥了一眼平八郎,痛快地答道:“是!”
“家忠右侧是小笠原长忠。我在中央。四郎左任旗手。这是一次没有退路的战争,一定要拼死奋战。”
家康说到这里,鸟居四郎左卫门忠广终于开口了。他轻声道,“主公,要在三方原上布置鹤翼之阵?”
“是。前后左右都是悬崖,没有任何退路。”
忠广默然。他不是不明白家康的心思,内心却非常不安。面对武田家的三万大军,没有人会摆开长蛇阵与之对抗。一旦被撕开一个口子,后果不堪设想。但确如家康所言,这一战没有退路。四面都是绝崖,要么全军覆没,要么大获全胜。如果家康如此布阵是为了给士气低落的织田援军打气,尚可苟同;如不是,就可能招致悲惨的结局。因为织田方的三位武将在场,鸟居忠广没再多问。
“如果都明白了,就立刻退下,分头准备。另,半藏。”
“在。”渡边半藏守纲漫不经心地答道。
“你去打探敌人的情况。另,各队务必在明晨天亮之时,士气高昂地出现在三方原。明白了吗?”
众人肃然起立,领命而去,但他们对家康的安排无法信服。
一旦被武田攻破,己方将陷入全军覆没之境。这种鹤翼阵怎么能迎战武田的三万人马呢?
家康现在什么也不想。
如果说还有需要考虑的事情,只有一件,即无论发生什么事,家康都要向武田氏展示他作为一个武士的存在。不,还不仅仅是向武田氏。无论对方是谁,也无论拥有多少兵力,运用什么谋略,只要违他所愿,就绝不会向对方屈膝投降。从这层意义上说,这一战才是家康向世人展示他不屈从命运、屹立于天地之间的风骨。如果武运不昌,全部战死也在所不惜。与其让家臣们做个无用处无节气的下人活下去,还不如战死。这是神灵的安排……家康抱着必死的决心。
在家康异乎寻常的严峻表情和话语的激励下,队伍向三方原出发丁。
武田军二十二日晨聚起两万七千余人。信玄率领着这支庞大队伍渡过了天龙川,向着三方原而来。他进军十分谨慎,来到饭尾原后,一度停止前进,等待确切的军情。信玄此时仍然不相信家康会抱着“宁可玉碎,不要瓦全”的心态前来迎战。“若他胆敢抵抗我的大军,只能说明他比我想象中要愚蠢低劣。”
胜赖的意见却正好相反:“家康定会阻击我们。就是我,也决不会不动一刀一枪就放敌人过去……”
冬日的晨雾尚未散去,信玄在晨雾中捧腹大笑起来:“那么,你和家康都是无谋之徒!哈哈哈!”
此时,派去打探敌情的上原能登守匆匆归来。他是小山田信茂的手下,于前天夜里奉命深入犀崖,仔细窥探了滨松军的动静。
“能登守,你将所看所想,原原本本告来。”
“是。”上原应着,不自觉歪起了头,“滨松人摆起了鹤翼阵,一共九支,
“情况属实?”信玄惊讶地探出身子,坐板被压得吱吱响。
“是。遍地都是旗帜。”
“父亲!”胜赖端庄的脸上浮出了笑容,“我没有看错吧?”
“哼!”信玄低吟。家康竟然在他面前摆起鹤翼阵,挡住去路。他仿佛明白了一切,道:“那,他就是想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