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的棱角和线条变得明朗起来。月亮已经出来了。元康没有理会雅乐助,眼睛依然紧紧盯着木刀刀尖。
“主公,刚才我一时冲动,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雅乐助走近元康,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月亮出来了,快要生了吧。我觉得这次应到武运昌盛的时候了,直到您下一个孩子长大成人。”
“你觉得这次出征,我胜算几何?”
“尾张军已今非昔比。”
“我知道。但我已作好了准备。”
“是欣然赴死的决心?”
“前辈,”元康终于回过头来看着雅乐助,放下手中木刀,“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妨对你明说。你不要向其他人提及。”
“您是说……决心?”
“我决不会被妻儿束缚。我已经从那种桎梏中解脱出来了。”
雅乐助向前一步,紧紧盯住元康的眼睛。“能束缚住我的,只有冈崎幸存的家臣们,和他们多年的辛酸苦楚。你明白我的话吗?”
“是。我明白。”
“从离开骏府的那一天起,我就会完全成为你们的人。既不会想到妻子,也不会想到孩子……”
“主公!”
“所以,你一定要忍耐、等待,直到开战。”
“是……是。”
“战争,战争,不断地战争。生死成败怎能为人类的力量主宰?这种事情是我力所不能及,也是今川大人和信长无法掌握的。前辈,你看天空。”
“哦。”
“无数的星星在闪烁。”
“哦?”
“又闪过一颗流星。哪一颗星星属于元康,你可知道?”
雅乐助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它却在放射光芒,尽管不知何时会坠落、殒灭。”
“您是说要‘尽人力以待天命’吗?”
“不,我是说,即使有人劝你不要白费心机,也仍然要坚持,要努力。”
“是。”
“为了生存,人们会用智慧和力量,拼命争取,直到生命之星坠落,这是人类的宿命。我也不能例外。所以,若我没有足够的智慧和力量,就请你们作好和我一起赴死的准备吧。”
雅乐助哽咽了。元康的意思是说:即使抛弃妻儿,也会为冈崎人献身。事实上,除此之外别无他路。元康的话还有这样的意思:因为妻儿到时肯定要被抛弃,所以不要再对着她们筹划对付义元的谋略了。
“不要告诉其他人。”
“是……是。”看到雅乐助点头后,元康又挥舞起木刀。“我或许会运气很好。”
“我不明白。”
“若我运气不好,可能六岁那年已经在大津渡口那里被杀死了。在热田做人质时也经常遭人暗算,但我还是平安地活到了今日,这大概是因为上天对我有所眷顾……”说到这里,他猛地挥动木刀。
此时,平岩七之助慌慌张张在走廊下喊叫起来。“大人!大人!生了。生了个珠玉般的男孩!”
“什么,生了个男孩?”没等元康回答,雅乐助抢先开口道,“您马上去见他吧,主公?”
元康将木刀递给雅乐助,大步向走廊走去,但他又猛地停下脚步。男婴也叫竹千代。这个新生命将要成为松平氏的继承人,宿命真是不可思议。正如自己是从相当于松平之敌的水野家的母亲腹中生出来,这个男婴的母亲,也是冈崎人暗自怀恨在心的今川氏的人。
“主公,您要立刻见他吗?”
元康仍是一动不动,雅乐助已经兴冲冲地向室内跑去。既然是男婴,就要代表年轻的主公前去为那婴儿送上印名、胞刀和初试弓。
“大人!”平岩七之助又叫道。
“好,去见。”元康终于点点头,向走廊尽头走去,“我要更衣。七之助,你来帮我。”
“是。”平岩七之助拿来今天进府登城时穿的衣服,披在元康身上。元康一脸严肃地穿上。内室传来雅乐助拉弓射箭的声音。这是为了不让恶魔靠近婴儿的初试弓。这让元康感觉到人类难以名状的脆弱。人人都知道这种风俗在乱世中是如此可笑,但仍然要遵从。
穿好衣服,元康在平者七之助的指引下向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