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秦王政和咸阳宫也罢,朝堂上的功臣们也罢,都在积极地不遗余力地推动西南远征和直道修筑,偏偏在这个时候,武烈侯公子宝鼎还是非常顽固的坚持自己的政治理念,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王国利益和普罗大众的利益,试图利用自己的庞大实力来阻挠这两件大事的进行,这实在令人无法理解,也无法容忍。
宝鼎意yu何为?他难道不知道谁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谁是中土的真正主人?统治阶级的利益和普罗大众的利益相比,孰轻孰重他不知道?所谓的“水亦载舟水亦覆舟”纯粹是荀子对主宰这个世界的贵族们一种极端不满的发泄而已,没有任何事实依据可以证明这一观点的正确xing。这一观点是荒谬的,是政治上幼稚的表现。
宝鼎是天才,有罕见的政治智慧,他不可能幼稚到这种地步,那么他为何还执意如此?他难道不知道他的这种做法是“螳臂当车”吗?他难道还能抵御秦王政和豪门贵族的联手之力?
分析来分析去,谁也看不透这mi雾背后的东西。秦王政如此,朝堂上的公卿大臣也是如此。他们谁也不会认为宝鼎犯了政治上的幼稚病,宝鼎已经用他的天才证明了自己的智慧,所以大家都在竭尽心力去揣测宝鼎的真实意图。
揣测不到的东西总是让人惴惴不安,因为惴惴不安而小心翼翼,因为小心翼翼而不得不仔细思量权衡,所以秦王政和公卿大臣们不得不在必要时候以适当的妥协和退让来进一步试探宝鼎的意图。
司空陈禄到蓼园恭贺武烈侯喜得麟儿。
陈禄如愿以偿主掌司空府,进入中枢,郑国一系因此在关东系中的地位大大提高,而直道修筑这项浩大工程将给郑国的弟子门生们以建功立业的机会,郑国一系的未来非常美好。
大凡不知道陈禄“一跃登顶”的背后秘密的人都会这么想,但郑国和陈禄却不敢妄自尊大,他们知道如果没有武烈侯的谋划和运作,也就没有陈禄的今天。武烈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接下来,就该陈禄兑现他的承诺了。
然而,就在他们打算“大显身手”的时候,令人吃惊的事情出现了,武烈侯竟然一改初衷,蓄意阻挠直道的修筑,这让郑国和陈禄无所适从。
陈禄以中枢大臣的身份第一次公开走进蓼园,还是沾了秦王政的光。
秦王政两次上门恭贺武烈侯喜得贵子,摆出一副兄弟情深、恩宠有加的样子,公卿大臣们岂敢托大?从丞相公到中央府署大员,纷至沓来,送一份重礼,喝两杯喜酒,然后调头走人,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武烈侯。
很明显,秦王政以这种方式告诉天下人,武烈侯和北疆武力是大秦政治格局中的一股足以与其分庭抗礼的政治势力,即便是他秦王政,也不得不在这个时候纡尊降贵亲赴蓼园以作恭贺。秦王政把自己的兄弟捧到这么高的位置上,当然是有目的。捧得高,才摔得狠嘛,所以不要说宝鼎本人感觉“高处不胜寒”,就连公卿大臣们也是暗自警惕,唯恐卷入这对兄弟之间的血腥厮杀而遭受池鱼之灾落得个尸骨无存的悲惨下场。
陈禄与武烈侯相对而坐的时候,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有资格与武烈侯同席而坐了?
陈禄绝不敢有这样的心思,他依旧像过去一样惶恐不安,战战兢兢。踌躇很久后,他鼓足勇气说道,“在直道修筑一事上,我会信守承诺。”
宝鼎笑着摇摇头,问道,“什么承诺?”
陈禄脸色僵硬,笑容显得生硬而难看。他张张嘴,想问为什么,却不敢说出半个字。
“武烈侯,我身处其位……”陈禄yu言又止。他位居司空一职,主掌直道修筑,直接听命于秦王政和中枢,即便他想拖延工期,但拖得了吗?
宝鼎沉吟不语,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眼里lu出深深的忧郁。
陈禄看着他的眼睛,被他的忧郁所笼罩,心绪顿时晦涩而滞重,“武烈侯,我出自小吏之家,如果没有师傅的教诲和器重,也没有我的今天。年轻时,我曾追随师傅行走天下,亲眼看到庶民的疾苦。”陈禄说到这里深深一躬,“我能理解武烈侯,但如今……”
宝鼎无奈挥手,“尽你所能,能拖就拖吧。在崇山峻岭中开凿一条驰道,难度很大,工期也长,你司空府有足够的办法拖延工期,延缓财赋的投入速度,但正如你所说,大王和中枢一旦限定了工期,你也就没有任何拖延之策了。”宝鼎叹了口气,“你能理解就好,你我各尽其力,各尽人事吧。”
陈禄躬身致礼。他今天来,所求的无非就是这句话。不是他不想帮助宝鼎,而是他实在没有能力相助。
“你虽然进了中枢,但目前能给予我的帮助实在有限。”宝鼎继续说道,“但再过一两年,西南远征胜利之后,你所修凿的南岭大渠将名震中土,你也将因此名扬天下,你和南岭大渠将永载史册。”
陈禄神情复杂地看着宝鼎。宝鼎对他有知遇之恩,有栽培之恩,假如不是因为双方分属不同的政治势力,陈禄愿意誓死追随,可惜……他现在即便想帮助宝鼎,也是千难万难。此恩是永难相报了。
“未来,你在中枢中的份量越来越重,你的意见也会得到大王和中枢的重视。”宝鼎言辞恳切地说道,“我希望可以借助你的力量,无限期地拖延直道修筑的工期。”
陈禄郑重承诺,但他非常困huo,为什么武烈侯在直道修筑上会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宝鼎从陈禄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疑huo,稍加考虑后,宝鼎决定把隐藏在咸阳政局背后的东西告诉陈禄,以便赢得陈禄更多的信任。
“你想知道原因吗?”宝鼎问道。
陈禄犹豫着。如果知道了这其中的原因,自己的半只脚也就踏进了蓼园,很多时候自己就必须跟着武烈侯的步子走下去。
陈禄躬身为礼,“请武烈侯释疑。”
第414章 驱虎吞狼
郑国和陈禄均出自关东寒门,而当前国策变革方向尤其是世袭制的重建有利于寒门军功阶层的壮大,他们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将获得很大一块利益。寒门阶层从国策变革中受益,源于武烈侯对国策变革的强力推动,所以朝堂上大凡寒门贵族不论派系对武烈侯都怀着一份敬重和感激。
关东系中,寒门士人还是占据着大多数,虽然经吕不韦一案后很多关东的寒门士人离开了咸阳,但随着统一进程的推进,随着大秦在稳定新占疆土过程中对官吏的迫切需要,关东五国的寒门士人还是被大量征募,而这些寒门官吏为了自己的生存,不得不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渠道攀附咸阳的关东系大臣。这时候那些曾经追随和攀附吕不韦的客卿门徒们就成了两者之间的“联系人”,他们中的很多人再一次返回到咸阳,重新端起了老嬴家的“金饭碗”。
与此同时,咸阳则对关东五国的王族和豪门权贵们进行不遗余力的压制和打击,其中韩魏赵齐四国的王族和传承久远的豪门贵族都被强行迁徙到了咸阳,而他们离开故国旧土之后,大秦的功臣们却并不能马上代替他们有效控制被征服疆域,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大秦的功臣们都需要依靠当地的寒门官吏的帮助以镇戍地方。
关东系因此迅速壮大,但因为其力量主要集中在新占领疆土的中下级官吏掾属中,无法对大秦的政局和中土大势的走向产生重大影响,所以目前的关东系不显山不露水,表现得非常低调。
大秦朝堂上的关东系主要研习法家学术,国策拟制以法家学术理论为基础,而今日的关东系因为过于庞大繁杂,在学术国策上就比较复杂了,诸子百家的子弟都有,但大贤士子也要生存,在生存危机面前并不会有太多的大贤士子顽固地坚持自己的学术理论,所以现在关东系中研习、融合和认同法家学术者越来越多。
这个时代的士人以利益至上,功业是建立在利益之上,所以他们信奉所谓的“自由”,“良禽择木而栖”不仅仅表现在游学和出仕任意一个诸侯国上,还表现在他们积极地追随、shì奉和攀附各诸侯国的权贵上。今日中土大秦吞灭诸国,马上就要一统中土了,关东诸国的士人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