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急不可耐,一把火烧掉筏子,急吼吼地跑来了?”琴唐也为巨筏的命运惋惜,听到毛子睿这句话当即嘲讽道。
“当然。”毛子睿说道,“跑到河南与匈奴人作战,我们活着回来的可能有多大?还要筏子干什么?”
“你对公子没信心?”琴唐揶揄道,“你既然认为此仗有死无生,你还跑来干什么?”
毛子睿嘿嘿一笑,发现自己说错话了,神色十分尴尬。
“好了,公乘一口气跑了六七百里,人疲马乏,还是让他先休息吧。”宝鼎笑着招呼毛子睿和他的几个手下一起返回营帐,“吃饱喝足,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一起杀向河南。”
第165章 到了家门口
晚宴很简单,菜肴都和羊有关。连喝的都是羊奶。出塞快半年了,秦人不管是适应也好,还是不适应也好,都变得和北虏人差不多了,就连韩非这样的显学大师贵胄公子也放弃了斯文,大手抓肉,大快朵颐。因为长时间不沐浴更衣,每个人的身上都和羊一样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好在毛子睿久居边关,手下也多为羌人,日常习性与北虏相差无几,所以见怪不怪,相反,倒更觉得宝鼎、韩非这些本来高高在上的权贵比前些时日亲近多了。
全羊宴还没有吃到一半,毛子睿和几位陇西将领就被大秦人在月氏王庭的故事所震惊,公子宝鼎竟然在月氏王庭夜袭匈奴人,斩首三千余级,杀死了匈奴人的左贤王和左日逐王,这是人干的事吗?这可能吗?但事实上它已是既成事实,它就是真的。毛子睿等人感觉公子宝鼎就是一座山,一座高不可攀的山。现在不仅仅是高山仰止,而是让人畏之如虎了。
左贤王是匈奴单于庭仅次于大单于的人物,虽然他未必就是匈奴人的储君,但他绝对是储君人选之一。左日逐王同样是单于庭的二十四长之一,公子宝鼎出塞不足半年,先后斩杀匈奴人的三位大权贵,这根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是空前的战绩,但同样也给中土带来了可怕的灾难。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看来,匈奴人都将尽起大军南下攻击,以作血腥报复。
“公子,河南你不能去,你还是尽快返回咸阳为上策。”毛子睿毫不犹豫地劝谏道,“匈奴人会报复,他们的主力大军马上就会杀进河南,这是易而易见的事。”
宝鼎笑而不语。这句话最近他听得太多了,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当然希望匈奴人恼羞成怒,千军万马气势汹汹地杀到进河南,否则他跑到河南来干什么?当真是贪图哪点军功?他在月氏待着,匈奴人肯定要进行报复性攻击,月氏要打,秦人也要杀,是以他匆忙离开了,到河南耀武扬威了。这时候匈奴人就要权衡利弊了,是打月氏有利,还是到河南杀秦人有利?一旦匈奴人全部跑到了河南,与秦人作战。月氏的危机基本上就化解了,宝鼎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至于匈奴人全部跑到河南打秦人,则是宝鼎求之不得的事。秦人打不过可以撤回长城,与匈奴人长期对峙,但问题是匈奴人会不会集结大军打河南?匈奴人左有东胡,右有月氏,月氏现在是自顾不暇,但东胡呢?还有很多大漠北虏诸种尚没有完全给匈奴人征服,有的虽臣服了却心怀异志,此刻匈奴人敢倾巢而下打秦人?大单于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孔武蛮夫,单于庭的大小权贵们也各有各的利益,左贤王、左日逐王和休旬王死后,马上就有新一轮的权力博奕,所以宝鼎想来想去,又综合历史上这段时间南北两地的形势发展,最终断定河南这一战不是没有胜算,而是大有胜算。
匈奴人或许会来,但人应该很有限,因为单于庭遭此重击,匈奴权贵们不是忙于对外进行报复,而是忙于对内先把单于庭内部稳下来。所以未来一段时间,匈奴人会忍,会等待更好的攻击机会。
不过宝鼎也有他惧怕的地方。此趟出塞的战绩远远超过了预期,事实上他改变了北方形势。当然了这种形势上的变化目前还看不出来是否会改变大漠历史轨迹,因为在未来二十多年里,大漠的历史轨迹是匈奴人非常坚决而迅速地迈向统一。假如北方的局部变化未能有效改变这个历史轨迹,那宝鼎今日这番努力也就白废了。
杀几个匈奴大权贵没有用,代替者会依旧在统一的道路上纵马飞驰,搞得不好跑得更快,这对中土来说就不是好消息了。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好心未必有好结果,而完美的计策或许带来的就是一场灾难。宝鼎现在就非常担心爆发一场由他而引发的灾难。
“公子请三思。”毛子睿倒是很执着,看到宝鼎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躬身恳请。
宝鼎淡淡一笑,“叫你来是打仗,不是保护我的安全。”言下之意你越权了,不要自找没趣,该干什么干什么,哪来许多废话?
毛子睿碰了个钉子,悻悻无语。
唐仰就坐在毛子睿身边,担心这个不会察颜观色的陇西武夫惹恼了宝鼎,急忙俯耳说道,“不要说一些不中听的话。如果公子都像你这样谨慎,他就不会离开咸阳,你也没立功加爵的机会。跟着公子你只要做一件事,公子叫你打谁,你就打谁,千万不要自以为是,代替公子出主意。公子的本事你比得了吗?公子的战绩你比得上吗?你一样都比不上他。你替他出什么主意?你是不是想回陇西继续做你的戍卒啊?”
毛子睿汗毛倒竖,背心处冷汗涔涔,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公子欣赏你,给你机会,你要珍惜,不要不知轻重,自毁前程。”唐仰郑重告诫道。他是蜀系巴蜀人,而毛子睿虽是陇西人,但如今陇西人和蜀系就是一家,唐仰当然要全力维护毛子睿了。
毛子睿连连点头,目露感激之色。他哪里想得到溜须拍马也能拍出祸事,看样子攀附权贵也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又被打回原形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大队人马继续前行,这时候距离贺兰山还有三四百里,大军沿着大河北岸而行。在他们的左边百里之外就是沙漠,而右边越过大河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义渠乌氏人的大草原。
宝鼎驻马于大河之畔,想到了那位死去的兄弟。在那位兄弟的记忆里,有长城,有草原,有大河沙漠和成群的牛羊。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也是“自己”成长的地方。
乌氏短兵们看到了家乡的牧场,一个个兴奋不已,打马跑到河堤上,纷纷吹响了号角。
“那就是你的家?”赵仪策马走近,与宝鼎并辔而立,手指对岸轻声问道。
“那就是我的家。”宝鼎笑道,“我带你回家,带你去拜祭父亲。”
赵仪轻轻“嗯”了一声,帷帽轻纱里的那张脸却是黯然神伤。她想到了自己的家,那只能深深铭刻在心里的家。
乌原打马而来。曝布、司马断、白公差、暴龙和一帮乌氏执事紧随于后,他们激动的叫喊着,开心的放声大笑,战马急促的马蹄声把他们此刻归乡的兴奋之情彻底表露了出来。
“公子,我们回家了……”乌原挥舞着马鞭,声嘶力竭地吼着,一遍遍地叫着。出塞快半年了,历尽艰苦,今天终于回家了,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曝布、司马断、白公差也是喜形于色,尽起发泄着心中的喜悦。他们在这片土地上轮流守护公子宝鼎,如今苦尽甘来,终于守的云开见月明,终于熬过风雨看到了绚丽的彩虹,他们心想事成,过去的梦想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
暴龙的情绪更复杂,他和他的一帮兄弟经过这段时间的打拼,总算得到了曝布、司马断等人的认可,总算融进了这个圈子,未来对于他们来说同样美好,而这一切都是从这片大草原开始的,都是宝鼎将其从北虏手中救出来的那一刻开始的。
宝鼎举起号角,仰首向天,用尽全身的力气吹响了。他在召唤“宝鼎”的灵魂,他要告诉“宝鼎”,他回家了,他就在站在家乡的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