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是时下最昂贵的坐垫——虎皮五张、豹皮五张、猩猩绯两张,还有布三百匹,乐墨,名刀“守家”、“菊一文字”腰刀、长刀,新式的后装西洋火枪等。对家康来说,乃是极尽奢侈。随行除酒井忠次、井伊直政、神原康政三重臣,照例有本多弥八郎正信、阿部善右卫门正胜、牧野半右卫门康成等人,因此,一行实为浩浩荡荡。但是这些重臣随家康抵达骏府城时,却都还不知道他的心意。
家康先派使者去见过了北条父子。氏政表示同意,可是他们父子要去巡视三岛,便打算在三月初到领境黄濑川岸边,双方在那里隔川见面。
家康的随员们认为,见面的时间和方式已安排妥当。
不料他们一进骏府城,家康便先把大家集合起来,出乎意料地道:“这一次,我要去三岛,与北条父子在馆舍见面,各位要有些准备。”众人一听,顿时面面相觑,却无人多言。
“大家可能都已知道,北条父子说想隔川相见,这乃是给足了我们面子。”
“……”
“但,我和北条氏不仅仅是同盟者,氏政乃是我亲家公,氏直是我的女婿。故各位当按亲戚间的礼仪行事。阿部正胜即去跟人说明,大家也要明白些。”
只有酒井忠次能领会家康的深意。年轻的井伊直政皱起眉头,“我反对这个做法!”
“反对?我的考虑还不够周全,直政?”
“对方如没有提出隔川见面,也许还可以接受。既然对方这样安排,我们还特意越过河川,到三岛馆舍去,会被世人认为是慑于他们父子的威风而屈膝。此事会成为主公的耻辱。”
家康听了,轻轻地点头笑了。“如直政都这么想,我们更有必要越过河川了。信函在滨松就已写好,正胜,你带着它马上到氏政那里去。”家康知道,氏政此时正在领内巡视,已到了沼津附近。
对于家康出乎意外的安排,神原康政想表个态,向前凑了凑。他已大致明白了主公的心意,却佯装想知道些什么似的,一副完全不得头绪的样子。“让世人说主公向北条父子屈膝,这到底对我德川氏有何益处?在下愚笨,想弄明白。”
家康有些不悦地环视大家一眼,“康政也不懂?”
“是的,我和井伊一样,不懂。”
“你们都还年轻啊!这么简单的事不需一一说明,也定会明白。实在弄不懂,就不懂好了。只要好好记在心里就是!”
“是!”
“德川家康向关白秀吉也不曾低过头,想想这个,也当懂一些。”
“是的,可是主公为什么一定要向北条父子……我甚疑惑,才有此一问。”康政追问。
“现在还不是向关白低头的时候,对北条父子自无抬头低头的问题。”
“……”
“我看各位好像还有些不明。莫要再让我解释了,关白和北条氏政的器宇不同。”
“器宇?”
“真是糊涂!连关白这样的非凡之人,德川家康都不向他低头,即使真的向北条父子低头,也不会成为我的耻辱。后人会认为我德川家康渡过黄濑川,是哄小孩子去了!休要再问这些无聊的问题!”
大家听了,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最顽固的酒井忠次都露出了笑容。
北条父子听说家康提议到三岛馆舍见面,欣喜万分。为了准备迎接家康一行,他命令大道寺孙九郎和山角纪伊守二老臣先去三岛。
“真是可喜可贺,德川竟特意来讨好主公!”
“是啊,这么一来,德川也成了北条氏的一股势力了。”
“嗯,世人也会大吃一惊。北条千秋万代!”
在这些传言中,家康越过黄濑川,到达三岛与氏政父子相会,是为天正十四年三月初九下午,家康首次见到女婿氏直。
家康只带了酒井忠次、井伊直政、神原康政三个重臣,坐上了装饰得非常华丽的席位。北条一方除了氏政、氏直父子,同族人陆奥守氏辉、美浓守氏规等将近三十个大小藩主也陪侍左右。由山角纪伊守定方引路,家康主从被接进了馆舍。他们一到,氏政就喜形于色:“太好了!德川大人,欢迎!来,请坐。”
井伊直政看见北条氏替家康设的席位竟在北条父子之下,猛然变了脸色。但家康却郑重地低下头去,用眼神警示着大家,然后从容入席。如氏政让家康坐上位,家康恐会觉得难堪,而现在他心安理得。
坐下后,家康初次见到了女婿。氏政生于豪门,总让人觉得他骄傲自负、霸气十足,可是氏直则恰恰相反,相貌温和,平淡无奇。也许豪门子孙到了第四代、第五代,便难有个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