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面的这条山间小道一直通到逢坂山吗?”主人模样的人问道。
“是。不久之后,秀吉就该过来了。”
那人抬起苍白的脸,手搭凉棚朝着山路那边张望。这张面孔跟年轻时的信长极为相像。原来,此人正是被秀吉赏赐了伊贺、伊势、尾张三国,现任桑名郡长岛城主的织田信雄,后面的三个随从则是重臣津川义冬、冈田重孝和浅井田官丸。
“秀吉的大坂城大概已落成了吧?”
“是。气势宏伟,超过了以前的安土城。有传言说,大坂城天守阁看来只有五层,可是内部却有八层。”说话的人正是年过四旬的津川义冬。义冬是信雄的重臣,手里控制着伊势的松岛城。
“父亲花了二十余年才建立的功业,竟被秀吉在一年之内就轻松地夺走了。”
“主公所言极是。没想到秀吉竟是一个大奸贼。”
“非也。世间之事全凭实力,在这一方面,我的确是差他一大截啊。”
“话虽如此,可是,民间盛传,煽动光秀叛乱的幕后人就是秀吉,一切都是那奸人的谋划。”信雄听了,轻轻地咂了一下嘴,把脸扭到一边。他这次是为了会见从大坂出发、经由京城辗转而来的秀吉,才千里迢迢赶到眼前的三井寺的。现在趁着秀吉还没有来,四处走走。
以前,信长曾在富田的正德寺降伏了有“美浓蝮蛇”之称的斋藤道三 。而今天,信长之子信雄要在三井寺会见的,却是父亲的部下秀吉,也不知这次交涉能否成功。当然,为了这次会见,信雄也是煞费苦心,甚至比三河的使者还要伤脑筋。今天带着三家老在这里散步,也是再碰一下头,为会见作最后的准备。
“有几件事,在下想确认一下主公的意思。”信雄抬头望着蓝天,旁边的冈田重孝插上一句,“第一,主公到底和德川大人订立了什么盟约?”
“这件事情,大家尽可放心。家康与秀吉之间既没有恩情,也不用讲义理,因此,家康会在背后大力支援我,我们已约好。”
“如果德川大人站在我们一边,与他关系密切的北条氏自然也会如此了?”
信雄回头看丁一眼重孝,语气仿佛在斥责:“那还用说!重要的是,你们派到大坂去的眼线不知有没有看错秀吉,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这次说话的是浅井田宫丸,“眼线打探到的结果一致,请主公放心。”
“如秀吉没有异心,那他为什么自己进出安土城,而让我到大坂去?明摆着,他已把我看成家臣了。”
信雄的声音太高了,津川义冬警惕地望了望四周。“恐怕主公有些过虑吧。秀吉的所作所为都是遵照清洲会议,他不是曾信誓旦旦地说过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三法师继承织田氏的家业。”
“他平时就爱胡言乱语,怎能轻易相信?”
“的确,秀吉说话是很随便。因此,这次他让主公到大坂去,是否不合常理啊。他一说,主公就轻易相信了,风尘仆仆地赶到三井来和他相见。”
“我确是不服。同样是见面,为何不到安土去?在安土当着三法师的面,把话都说清楚,那才是正理。”信雄慷慨激昂,义正词严,听得冈田重孝和津川义冬面面相觑。“秀吉为何会突然提出和我见面?我颇为怀疑他的用心。他定是有什么企图。大坂城筑起之后,便是号令天下。他称霸的障碍便是我信雄了,信孝已殁,三法师还只是个不懂世事的幼童。”
重孝和义冬坚定地点了点头。看来,自从三位老臣到秀吉新建的大坂城出使回来之后,信雄就对他们产生了些许怀疑。这让三人十分意外。秀吉甚至还让三位老臣给信雄带了一封书信,催促他到大坂去一趟。“信雄公子一定既想看一眼信孝公子的遗容,又想参观一下我新建的大坂城,所以,请三位回去劝一下信雄公子,让他来一趟。”
当时,信雄一看书函,不禁勃然大怒:父亲苦心经营了二十余年的天下,不到一年就被秀吉完全篡夺。这还不算,现在又要逼迫自己向他臣服。信雄气得两眼发昏,他立刻派遣三位老臣到秀吉那里,谴责秀吉的无礼。秀吉最终承认了错误,并给足三位老臣面子,答应到三井寺来和信雄会面。
可以说信雄已经达到了目的,赢了一个回合。可是,从三名老臣滞留在大坂起,风言风语就传开了:“信雄的三名重臣到大坂之后,看到秀吉雄厚的实为,不禁动摇,最后终于变了心。”
三位老臣回到长岛,才听到这些传言。不仅众人看他们的眼神充满寒意,甚至到信雄面前报告时,信雄都对他们冷言冷语:
“听说秀吉热情地款待了你们。”
当三人把双方到三井寺商谈今后事宜的决定报告给信雄时,信雄又道:“我凭什么到近江去找死?”
刚开始时,信雄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三人只好苦口婆心地劝说:“现在同秀吉抗衡,无异于飞蛾扑火,主动往对方早就设好的圈套里钻。不管怎样,先按照秀吉所言,到三井寺去见一面,表示您没有异心,再施行我方的谋略,才是上策。”
这里所说的谋略,指的是竭力鼓动秀吉防范已与北条氏结盟的德川家康,而己方却公然去接近家康。
在三人的再三劝说下,信雄终于答应到三井寺和秀吉会面。可是,待到了山中,他又动摇起来,很明显,原因就在于那些关于三人叛心的捕风捉影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