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森兰丸。夫人拼命抬起头来,只见一名武士站在右面的栏杆上,正要把作兵卫推下去。
作兵卫用枪一撑,敏捷地跳到了信长身边。“我乃安田作兵卫,请交出玉玺!”
信长依然傲慢地拄枪屹立,身穿白绫单衣,扎着白色丝带,雄姿傲然,令人望而生畏。
突然,从稳如泰山的信长背后蹿出一条人影,对着作兵卫就是一枪。
“作兵卫,你还认识我森兰丸吗?”多么惊人的斗志啊!杀不死,打不倒,永远不知疲倦,森兰丸十八岁的身体吸收了信长的所有勇气,已经成长为一个无所畏惧的铁人。
“哼!森兰丸!”作兵卫眼疾手快,举枪一挡。森兰丸又是狠狠的一枪。
作兵卫轻轻地左推右挡,当的一声,枪碰到了一起。森兰丸一下子撤开枪,跌倒在地。
此时,一直凝视着浓夫人的信长,倏地背过视线,向里面走去。窗户纸上映着灯光,闪着白色的光芒。
“右大将,你回来!”作兵卫追赶着信长。
可是,信长却头也不回,一直往里走去。这便是盖世英雄留给人间的最后一个背影。饶是身具拔山扛鼎之力,变生肘腋,面对团团之兵,亦唯有壮烈一死。
作兵卫靠近窗边,往里捅了一枪。此时,披头散发的森兰丸又向作兵卫袭来。作兵卫吃了一惊,再次转身对付眼前的森兰丸。
“主公!”森兰丸朝里面喊道,“敌人一步也近前不了,您放心!”
作兵卫怒上心头,对着森兰丸就是一枪。森兰丸摔了个四脚朝天,可仍用枪柄阻止着作兵卫前进的双脚。作兵卫急了,他既想杀死森兰丸,又想一枪结果信长的性命,取信长的首级。
三条城的光秀已向负责正面进攻本能寺的明智左马助传了好几道命令,索要信长的首级。战斗一旦拖到天亮,胜负将难以预料。在京城骚动之前,无论如何要把信长的脑袋拿到三条河岸示众。这样,那些软弱的王公大臣们就不得不服从光秀,向宫里上奏,请天子加封他为众武将的新头领。若没有信长的头颅,光秀会成为弑主的乱臣贼子。他当然不愿以一个逆臣的身份处于光天化日之下,所以频频催促。
于是,左马助光春就严令山本三右卫门、安田作兵卫和四王天但马守三人:“天亮之前,提信长人头来见!”
作兵卫好不容易突破顽强的抵抗,攻到这里,且信长已近在咫尺。兰丸虽已倒地,却滚到他脚下,拼命挡住,不让他前进半步。
作兵卫快要急疯了,他大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就在这一瞬间,森兰丸猛然跃起,扑上前来。作兵卫大感意外,冷不丁被他一扑,只得左躲右闪,步步后退。森兰丸一看占了上风,越发凶猛。眨眼间局势逆转,一直保持着强劲攻势的作兵卫,眼看被逼到了栏杆旁。
森兰丸豁出性命往前一冲,节节后退的作兵卫突然纵身一跳,高高跃起,到了院内。紧接着,双方都大叫起来。一人是用力过猛,撞伤了,疼得直叫;另一人则是落地时掉在了水沟里,仰面朝天,无比狼狈。
作兵卫慌忙想爬起来,单腿站在栏杆上的森兰丸,枪已刺到。他的出手也并非特别快,但因为作兵卫刚要起身,长枪从护甲的缝里刺了进去,刺穿了作兵卫的左腿,撞在石头上。几在同一瞬间,扔掉长枪的作兵卫,右手已经挥出了腰刀。
“呜……”森兰丸一声惨叫。作兵卫的豪刀砍断了枪柄与栏杆之间的横木,森兰丸的腿被从膝盖处一刀砍断。
“没……没……没想到……”森兰丸剧烈地摇晃起来,倒在了地上,手里还攥着枪柄。与此同时,仿佛是给了暗号,内殿的窗户变得异常明亮。
里面定是着了火。烈焰一次次扑向窗户,喷出了长长的火舌。滚滚浓烟从窗缝和屋顶冒了出来。
此时天已蒙蒙亮,勉强能看清四周。传来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可是,浓夫人已听力尽失。
在森兰丸和作兵卫厮打之时,信长已经自尽,为了不让敌人得到首级,他放火自焚了。
把森兰丸砍倒在地的作兵卫慌忙站起来,扎好腿伤,要冲进烈焰。眨眼间,内殿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尽管如此,作兵卫仍几次躲开浓烟,不断地抽打着火焰,企图冲进去。
这一幕在夫人看来格外滑稽,不禁令她回想起儿时在稻叶山下看见的木偶。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被某种力量操纵,不停地跳着毫无意义的舞蹈的木偶而已。可是,人们都想永远活着,这究竟是为什么……夫人突然想到,自己至今也没有想死之念,突然慌了神。她似听到信长正在烈焰中号啕痛哭。
“我想活,我还想活!”
“我只想再活两年,这样,我一定会平定天下,给你们看看。不,如果两年太多,只一年也可。一年也还嫌多,只给我一月也行。如有一月时间,我就会成为平定中国地区的大将。如一个月还太勉强,再给我十天、五天、三天……”
这不是信长的声音,这是夫人颤抖的心声,可是,夫人却觉得这就是信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