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儿面面相觑,莫名其妙。“母亲,可以玩球吗?”
“不能!”德姬条件反射似的回答,盯着两个女儿发愣。屋外的天空依然阴沉,雨不像要变小,阴气笼罩四周。
并排而坐的两个女儿,长相和信康出奇地相似。这是从德姬九岁起,就与她共同生活的夫君的孩子。夫妇之间虽然时有龃龉,有时甚至争得不可开交,可是这些,都和她恨铁不成钢的急躁大有关系。
人人都如此,就像人们不会感谢自己的手和脚一样,理所当然存在的东西,当它毋庸置疑地存在时,人们往往会对它牢骚满腹,或动辄怨天尤人。
而现在,这种存在已经离德姬而去,对于德姬来说,就仿佛是手脚被砍断一样,狼狈不堪。现在回想起来,从九岁到二十一岁的这十二年,可说是德姬的一生,信康已经成了她身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孩子……”德姬又喊了一声,“即使只为了你们,也不能就这样放弃。他可是你们唯一的父亲啊。”
还在玩球的孩子们遭到德姬的一顿训斥,都红着脸站在那里。
“我现在必须去一趟安土,为了你们,必须把你们的父亲救回来。”
“母亲,安土是什么地方呀?”
“安土是近江的一个地方,是你们的外祖父所在的城池。把你们的事情跟外祖父说说,他一定会原谅你们的父亲的。对,就这么办,必须去一下安土……菊乃,菊乃!”
她想让菊乃把那个做信使的老嬷嬷叫来,去和平岩亲吉商量一下,然后就准备动身。还没等菊乃去叫,老嬷嬷就急匆匆地来到了德姬面前。
“少夫人,主公过来了。”
“啊?是公公……哦,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求公公答应我动身呢。先把孩子们带到一边去。”
“是,小姐们,和阿婆到那边去玩,好不好?”
孩子们刚出去,全副武装的家康就在石川太郎左的陪同下,来到了德姬的房间。跟在后面的大久保平助捧着头盔,井伊万千代则扛着大刀。
“啊,公公来了,给公公请安。”
家康背过脸去,大步走上上座,太郎左赶紧取过床几,家康坐了下来。
“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啊,德姬。”
“是……是。”
“你大概也听说了吧,三郎犯了一些事,被我流放出冈崎。”
“哦……关于这件事情,我想向公公提一个请求。”德姬抬起苍白的脸,慌忙伏在地上,“无论如何,请允许我回一趟安土,我求公公应允。”
家康瞪着眼和太郎左对视了一下,他以为德姬已经感到自身处境危险了。“德姬,你是右府大人唯一的千金,我决不会允许别人动你一根手指头,你不要胡思乱想,放宽心好了。”
他尽量不表现出不快,用柔和的语调和德姬说话,“关于你的事,右府大人早晚会有安排,在此之前,你就先待在城里吧。”
“不!”德姬向前挪了一步,“有谣言说,我父亲怀疑少主犯下罪孽,可少主是清白的,我作为妻子,最清楚不过了。为了女儿们,我想立刻赶往安土为少主洗冤。”
“你说要为了三郎去安土?”
“是的,我刚才已经想到,这是妻子应尽的义务。无论如何,请公公答应媳妇的请求。”
“哦,是为了三郎……都是我不对,刚才误会你了。”
“公公,三郎绝不是恶人。虽然脾气有些暴躁,容易发怒,可是,歪门邪道之事他是绝不会做的。他是孩子们可亲的父亲,也是德姬在这个世上无可替代的、唯一的丈夫啊。”
家康的眼睛渐渐睁大,眼圈也红了起来:“德姬。”
“在。”
“那么,你为什么在一两年前,却没有感受到这一点呢?”
“说句真话,从听到少主被流放的那一刻起,我才真正意识到,三郎对我有多重要,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他。”
家康哗的一声打开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可以看出,德姬的话里没有丝毫虚假的成分。真是对人生的可悲嘲讽!家康心中更加难受,他的情感动摇了。
“我求您了,请务必应允我去一趟安土。我就是豁出性命,也要还三郎一个清白。”
“德姬……”
“在,公公答应我了吗?”
“不,我不知道你究竟听到什么传言。但是,这件事并不是右府大人的命令,是我自己的主意。”
“啊?是公公的……”
“对。因此,你就不必去安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