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德姬在德川家,信雄在北岛家,信孝在神户家,都已离开了父亲,只有长子信忠留在岐阜城。孩子们都十分尊重浓姬。浓姬想,无论作为妻子、女人,或者仅仅是一个人,她都没有输。凝视着院里的梨花,往事一幕幕浮现在浓姬眼前。半晌,她才猛地起身,径向本城走去。
佯攻小谷城,实则准备据城一战。此举实为迷惑将军义昭和浅井父子,但在乱世,她还是不能轻易让嗣子信忠出城。过去的奇妙丸——现在的信忠,已经十四岁,举行过元服仪式了。
浓姬穿过千叠台,径向大厅走去。信忠已经披挂整齐,坐在大厅正面,严肃地环顾四周。看到浓姬,他面无表情地点头致意。
“信忠,你很威武!”浓姬大步走到旁边坐下,“无论你父亲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乱了方寸。胜败乃兵家常事。”
“嗯!”信忠使劲点点头。
留守重臣纷纷聚到信忠周围。织田信包派使者飞速前往泷川一益和川尻肥前守处。生驹八右卫门和福富平左卫门则派人四处散布传言:“岐阜军要去攻打小谷城!”如果这些传言能让浅井军一分为二,无疑会减轻信长的压力。
号角吹响了。听着号声,浓姬不禁嫣然一笑。看过人生太多的悲欢离合,她祈祷信长平安无事,也期望能够完美地终结自己的生涯。杀人者终会被人杀,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问题是以何等的心境去面对被杀这一现实。
浓姬感觉自己和信长之间已无任何隔膜。她是信长的一部分,信长也是她的一部分。无论有无孩子,“信长夫妇”让她体味到二体合一的感觉。
不出所料,号角一响,内庭顿时骚动起来。侧室们虽然和信长生下了孩子,却并未将生命与信长相融合。她们不解信长的雄心壮志,对眼前的行动感到莫名其妙。
阿类率先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信忠。”她叫着自己的孩子,看了一眼旁边的浓姬,像是崩溃了一般,瘫坐在地,“要打仗了吗?”
奈奈也手持怀剑跑过来:“刚才听到出征的号角声……”
浓姬表情严峻地止住了她们二人。“信忠在,你们不要慌。”
信忠听到浓姬的话,也昂然道:“不必担心。我们准备对敌人开战。”
“对。你们立刻回内庭作些准备,如有万一,我们也可以撤退到山上。”
“是。那么,对手是谁?”
“小谷城的贼子。”
“啊,浅井……”奈奈和阿类对视了一眼,惊恐不已。浓姬看到这一切,深感自己和她们之间有着巨大的差异。阿类和奈奈比浓姬更加可悲和不幸。她们并不是信长的妻子,实际上,她们不过是织田喂养的女人。
突然传来声响。原来是一只枭,因被军号所惊,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到大厅里,还在扑腾着翅膀。
“啊,枭!枭!”信忠如同孩子般猛跳起来。阿类和奈奈也被这意外的闯入者吓得惊惶失措。
“信忠!”浓姬劝阻道。信息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身威风凛凛的打扮,回到座位坐下,讪讪道:“它被人马声吓坏了。”
枭在榻榻米上惊慌地扇动着翅膀,圆圆的眼睛放射出骇人的光芒,猛禽的威仪展露无遗,但实际上它什么也看不见。浓姬不禁惊讶地望着眼前这枭,她已经看不见瑟瑟发抖的阿类和奈奈,而是仿佛看见了将军义昭。白昼之枭……
我不是枭——浓姬不由自主又开始回顾人生。“不要担心。发生万一时,信忠会前去通知。你们先回去吧。”
“是。先告退了。”
两个女人退下后,浓姬面带笑容,转身对信忠道:“这是一只迷路的白昼之枭。你打算怎样对它?”
若是信长,定会不顾阻拦,毫不犹豫跑过去折断闯入者的翅膀……信忠眨了眨清澈的眼睛,对浓姬道:“我要悄悄放了它。”
“为何?”
“因为父亲也正在旅途中。”
“哦,你有一颗仁爱之心。”
“八右卫,那只枭的眼睛看不见东西,很可怜,放了它。”
生驹八右卫门走到廊下,将那扇动着翅膀的枭放了。
“报!”信长的第一位使者下方平内在矢部善七郎的陪伴下,飞奔进来,他大汗淋漓,满面风尘。
“哦,原来是平内。快来见过夫人。”信忠催促道。下方平内踉踉跄跄向前扑去。大概由于长时间的骑马,他的腿已经麻木了。“平内,快禀上战报。”信忠又催道。
“是。主公从敦贺向金崎、手筒山进发,将要抵达一乘谷时,接到了浅井长政的书信,提出绝交。”
“我们已知,父亲怎么样了?”
“主公立刻撤离了越前。返京途中也许会有苦战,所以令小人前来禀报您,留守期间一定要作好战斗准备。”信忠看了看浓姬,自豪地笑了:“我们已经作好了准备。不必担心。”
“但小人在途中听说,您非但没有准备守城,反而要进攻小谷城……那……请您等第二位使者到来后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