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龙听到这话头皮一麻,脑袋顿时低了下去,一脸的沮丧。早知出现这种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北上云中去押货,现在给苍头这么一搅合,事情麻烦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李牧好不容易抓住一个黑冰武士,防守必定严密,这从今天押送的“豪华”阵容就能看出来,要想救他,难于登天,但如果不救他,让李牧砍了他脑袋,后果……暴龙想到自己离开秦国时候,老东主卓文的千叮咛万嘱咐,一时拔剑自刎的心都有了。
看到暴龙垂着脑袋沮丧万分的样子,苍头不禁暗自惊凛,这个痴儿真的有来头?
暴龙考虑良久,知道若想救出宝鼎,必须倚仗苍头手上的力量,靠自己的本事万万不行,为此必须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就算违背了对老东主的承诺也没有办法。
“你知道我上次随老东主去秦国干什么?”
“送马。”苍头当然知道,此事他也有份参予,“到乌氏去了吧?”
乌氏是个地名,属于秦北地郡,位于鸡头山附近,也就是今天的六盘山。这个地方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它是义渠人的牧场,而是因为当地有个秦国第一巨商乌氏倮(luo)。乌氏这个地名就是来源于义渠乌氏部落,乌氏部落的首领就是倮,一个名震天下的巨商。(义渠,秦西北的少数民族,为秦所征服。)
六盘山以北有条河,叫乌水(现在的清水河),由南向北流入黄河,这条河两岸水草茂盛,是个天然牧场。乌氏部落有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当然牛马成群。乌氏倮向秦军提供战马,以此攫取丰厚收益,短短几十年,便成为秦国首富,更成为咸阳举足轻重的人物,屡屡得到秦王的嘉赏。
赵国卓家的老家主卓文是个颇有远见的人,他看好秦国,认为秦国迟早有一天会吞并山东诸国,一统天下。假若秦灭赵,那么赵国的权贵、巨商和他们手里的财富还能保住吗?不但保不住,还有灭族之祸,所以老卓文未雨绸缪,早早便和乌氏倮建立了亲密关系,并通过他的关系,把生意做到了咸阳,还与秦国的权贵搭上了交情。
乌氏倮养马,提供秦国军队;卓氏也养马,提供给赵国军队。两家同在北方,又做同样生意,但因为战马关系到各国存亡,秦赵两国对他们盯得很紧,所以两家虽有生意上的往来,却从不涉及战马的交易。
在商言商,商人逐利,为了利益,什么事都敢干,老卓文也不例外,尤其在赵国日薄西山,而秦国蒸蒸日盛之际,他的选择可想而知。秦国这些年频频发动战争,不断蚕食山东诸国,战马的需求量年年递增,仅靠乌氏牧场和秦国自己的牧马苑已经难以支撑,于是秦国把手伸向了代北卓家。
卖马给秦国,老卓文承担的风险非常大,一旦事情败露,李牧势必要连皮带肉吃掉卓家。秦王可不想丧失卓家这个强有力的暗棋,所以这些年命令黑冰台加大了代北的力量投入,确保卓家的安全。
苍头提到乌氏,暴龙便知道卓家卖马的事这家伙一清二楚,十有八九还是其中的谋划者,于是继续说道,“我就是在乌氏长城外碰到宝鼎的。当时有一伙林胡人南下掳掠,埋伏在乌水西岸的密林里袭击我们。我们点燃了求援狼烟,结阵死守。不久就有一队牧民赶来帮助我们。这些牧民非常厉害,所向披靡,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悍卒,把林胡人杀得血流成河。”
“痴儿就是其中一个?”苍头兴趣大增,急忙问道。
暴龙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宝鼎是他们的少主,还救了我一命。”
“少主?”苍头更加好奇了,“他是义渠人?”
暴龙摇摇头,“后来,乌氏苍头军和长城守军支援而来。我看到乌氏少主和守军百将长对宝鼎非常恭敬。我受伤躺在地上,距离他们非常近,我听到乌氏少主叫他公子。”
公子?只有国君后代的王孙贵族才能成为公子,难道宝鼎是秦国王族?苍头的脸色当即就变了,“痴儿是王族?”
暴龙望着他,摇头苦笑,“进了长城,乌氏家主亲自来迎接,他对宝鼎的态度足以证明其身份非同一般。”
苍头有些晕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傻乎乎的少年竟然是秦国的王族,但令人费解的是,秦国王族怎么会出现在长城外的牧场上?而且还和一帮牧民混在一起?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事可不能开玩笑。”苍头笑容尽敛,严肃地说道,“卢龙,这件事兄弟做得不对,对不起你,但我一定会把他救出来,我说话算话。不过,你千万不能因为要救那小子而蓄意欺骗我。你知道最近代北形势复杂,我有很多事要做,任何一件事出了差错,我都承担不起。”
“霍宝,我会骗你?”暴龙两眼一瞪,指着苍头骂道,“直娘贼,这么多年,只有你骗过我,我何时骗过你?如果不是你骗我,我怎么会替你卖命,如今甚至沦落在卓家做看门狗?”
“嘿嘿……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苍头尴尬地笑道,“你在卓家可是客卿,老家主和少东对你可是青睐有加,倚为左膀右臂啊。”
“鸟!爷不伺候。”暴龙冷笑,“你告诉我,你怎么害了宝鼎?”
“我这里出了叛贼。”苍头苦笑道。
“所以你故意设了个陷阱,让李牧上套,继而抓住那个叛贼?”
苍头点点头,“此事不能拖,必须马上解决。”
“你为什么不用自己人?为什么要让宝鼎去送死?”暴龙的火气又上来了,“你个鸟贼还是不是人啊?我怎么会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兄弟?”
“理由我刚才说过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苍头说道,“事情太急,急切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
“鸟!你的人是人,我的兄弟就不是人?啊?”暴龙气得吼了一嗓子,“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马上把人给我救出来。”
“我的人都到东边去了。”苍头看到暴龙不依不饶,担心他脾气上来了,独自去救宝鼎,坏了全盘大计,只好压低嗓门,说出了机密大事,“我大军正在猛攻河北赤丽、宜安一线,一旦攻克,则与南线大军夹击邯郸,邯郸基本上就是囊中之物了,但李牧有五万代北军,如果南下必将影响我大军攻占邯郸,为此我们必须拖住李牧,迟滞他南下的速度,而要达到这个目标,除了陈兵太原威胁代北外,还必须得到燕国的配合。”
“赵国是燕国的屏障,邯郸一失,燕国屏障尽去,随时会遭到我大军的攻击。虽然秦燕两国是多年的盟友,但事关燕国存亡,燕王喜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有意答应赵国的结盟要求,给赵国以援助。这个消息传到咸阳后,大王随即书告燕王喜,只要燕国按兵不动,我大军攻克邯郸、灭亡赵国后,即与燕国平分河北之地,但条件是必须以燕太子丹为人质。”
“太子丹坚决支持燕赵结盟,正是他联合一帮臣僚说服了燕王喜,导致我大军攻赵策略遭遇重大危机。咸阳要求太子丹为质,正是想把太子丹从燕王喜身边赶走。燕王喜已经老迈,一旦驾崩,太子丹继位,则燕赵必定牢固建盟,如此我大秦一统大计必遭挫折。因此咸阳打算长期禁锢太子丹,转而帮助公子隆上位。公子隆和燕王喜一样,志大才疏好大喜功,积极联秦灭赵,意欲独霸河北。只要燕王喜和公子隆执掌燕国国政,则我大秦必能顺利实施大计。”
“如今河北形势发展迅速,燕国若想从中分羹,就要以最快速度把太子丹送到咸阳,正好咸阳又催得急,如果走海路从齐国赶赴咸阳时间太长,于是燕王喜随即决定,让公子隆急赴代北与李牧商谈议和。明为议和,实则是为了把太子丹从代北方向秘密送到咸阳。”
“这个消息一旦让李牧得到,你知道意味着什么?”苍头笑道,“很显然,李牧会想方设法截下太子丹,以太子丹威胁燕王。这样一来燕王即使拒绝与赵结盟,但太子丹在赵人手上,燕人投鼠忌器,绝对不敢趁火打劫配合我大军东西夹击赵国。更严重的是,太子丹一旦归国,燕赵两国结盟,形势对我大秦十分不利。”
“所以,我必须在太子丹赶到代北之前找出叛贼,杀了他,杜绝后患。幸好你那个痴子兄弟仗义相助,帮我找到了叛贼,解除了这个威胁。”
“太子丹进入代北后,安全至关重要,因此我把手下全部洒了出去,这也是我严重缺乏人手,不得不请你兄弟出手的原因。”
暴龙听到这些机密,知道苍头诚心道歉,也了解了苍头的难处。好在宝鼎还没有死,还有很大希望把他救出来,所以暴龙也不好再恶语相向,只能拿一双眼睛无奈的瞪着他。若论骗人的功夫,暴龙知道苍头是万中无一,自认望尘莫及,这会儿虽恨他切齿,但大局在前,也只能忍了。
“何时送走太子丹?”暴龙问道。
“昨日公子隆带着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