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市正啊,来来。”秀忠停下话头,一脸喜色地转向且元。他许已知且元此来的目的。“我正准备前往茶磨山,向大御所致以胜利的贺辞呢。”言罢,他又轻声问身边的侍童,“现在什么时辰?”
“卯时左右。”
“时辰还早,辰时之前去就可以了。听说大野修理派了二位局前去大御所营中。哦,对了,你辛苦了。”秀忠今日好似格外喜欢说话,“昨夜大御所还夸奖了秀忠,真是前所未有……此战中肯定也有不足之处,但大御所对我道,士气高扬,指挥得当,今后要好生治理天下,未来三年,不可令大名修复大坂城,定要体恤各位将士在此战中的辛劳云云。”
“大御所大人一向仁慈宽厚。”
“当时还提到你呢。说你受苦甚多,但今后不会再出骚乱了。在山城、大和、河内与和泉诸地,择一领与你,领四万石,让你放心。”
“这……多谢将军恩典。”听着听着,且元的泪水便哗哗流了下来。他非是为了自己而采,秀忠肯定也知此,才唠唠叨叨欲堵住他的嘴。
“在这四地之中,有三处城池,你不妨选择一处安居,静享晚年吧。”
“请恕在下冒昧……在下有一事相告。”
“哦?何事?”
“二位局说过右府的藏身之处否?”
“没有,还没听说。”
“那么,在下有些线索。”
“哦,太好了!”秀忠暗暗给井伊直孝递了个眼色,“是啊……市正久居城内,理应熟悉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是。若在下猜想不差,他们应该藏身于芦田苑的谷仓内……”且元的额头到脖子上都渗出了豆粒大的汗珠:太阁大人,原谅且元,无能的且元现在要演一出戏……
秀忠的反应却异常平淡,冷冷道:“哦,谷仓……”
“是,不会有错。故,请让在下前去擒拿,请将军答应在下请求。”
秀忠再次暗暗将视线转向井伊直孝,缓缓摇了摇头,“多谢了,此事已经有人去办了。”
“有人了?将军的意思……”且元迫不及待问道。
井伊直孝冷冷道:“那一带已经全权委托给鄙人。鄙人的人想必已经出发。”
“已经出发了?”且元无比丧气,转向秀忠,急道,“将军大人,求求您了!请让在下负责此事……要不且元就……就成了不……不忠不义之人!”
“此事你不必担心。”土井利胜从旁插嘴道,语气里带着怜悯,“对于市正的忠诚,将军和大御所都甚是清楚。今日一大早你就特意跑来告诉我们秀赖母子藏身之处,就足以证明你的忠义非同一般。原本,大御所也是看到了你的忠义,才决定给你加封,以让你安享晚年……”
“大炊大人!”
“怎么?”
“你的嘲弄未免太无情了,你根本不知武士之谊……要是这样,片桐且元……”
利胜厉声道:“市正,你注意分寸!现在可是在将军面前。”
“是。”
“我不妨直说:你怕要失望了。”
“失望?”
“即便你不来告发,我们也已大致猜出藏身之处。你不可仗着大御所对你的偏宠,就忘了片桐一门的将来。”
“可是……”
“你还要辩驳?真是个毫无决断之人。你可知,市正,若在该决断的时候,你能断然决定,便不会有这两场战事。你却犹犹豫豫,最终导致大坂城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所以且元才要提出这样的请求……”
“不!”利胜再一声喝道:“该出发了。”然后对秀忠施了一礼,催他动身前往茶磨山,回头又小声安慰且元说:“错事做一次就够了,市正。将军和大御所都在替片桐一门的将来着想,你不可再无决断,故意辜负这一切。你已经身心俱乏,该好生歇息了,明白吗?”
此言像一把尖刀,无情地扎进了且元的胸膛。
大家都站了起来。
“啊……且元站起身来,突地向前一个踉跄。他急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若在此处吐了血,他的一生怕就完了。
“等……等……等一下……”且元捂着嘴,心中重复着这样一句,然后俯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