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他们要血战到底了。”
“哎呀,这到底是在做甚?”
“连关原合战时都未变成战场的大坂城,终要被浪人毁掉了。”
大坂诸人表面的威风无法赢得庶民的拥戴。商家们一面匆忙为逃难作准备,一面紧张地为将来筹划。他们得知领主既无法避免战乱,又无力维持秩序,只能进行可悲的自卫。
无论在谁眼里,这都是一场毫无胜机的战事,因此众人自然无法对铁了心据城一战的领主心服,对已故太阁的崇拜亦在此时完全崩塌。民间遂开始议论,大御所似欲将大坂烧成一片焦土。议论的结果,乃是待战事结束,天下太平,大坂将不仅是军事要塞,还是钱财聚集之地。
“大御所当然想在这里赚钱。”一旦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谁还管得了秀赖母子的死活!
秀赖若愿意主动移至郡山,保得大坂的繁荣,民众宁愿献上自己的血汗钱,为他造一座新城。可秀赖不明事理,不知天高地厚,示威未起到作用,反倒遭人厌恨——他的举动乃是对民心的挑衅……
但即便如此,光悦仍未放弃。他坚信,救助秀赖乃是家康的本愿。他亦知,造成这种不幸,并非秀赖所愿。他若袖手旁观,世间就不会阳光灿烂。
光悦决定到堺港造访现已成为茶屋夫人的阿蜜;与她商议欲一见秀赖。但阿蜜已与秀赖全无瓜葛,她现在正欲疏远大坂,努力忘掉留在千姬身边的孩子。她对光悦道:“去找修理的家老米村权右卫门,看看有无办法。”
米村权右卫门常到堺港打探消息,故与光悦相熟,而且看在阿蜜的面子上,若提出见秀赖,或许能够进城。光悦决定一试。
四月二十,家康已进入二条城两日,但四处奔走的光悦对此并不知情。他到了堺港的大和桥,发现河口已完全被关东的水军挤满。向井忠胜、九鬼守隆、小滨光隆等把驶向大坂的船只全部截住,对所载货物进行严格检查。没收的大米、大豆、兵器之类,已经堆积如山,天地间一片腾腾杀气。
由于光悦和小滨光隆有过一面之缘,总算得到允许,乘上了佃岛村的渔船。当他站在戒备森严的大坂正门前时,已是薄暮时分。
“在下乃是京都的刀剑师,欲拜见大野修理大人的家臣米村权右卫门……”
话未说完,已有人认出他来,“是本阿弥老先生,有何贵干?”
“麻烦通禀,就说茶屋夫人捎来口信。”
“茶屋?”那人顿时睁大眼睛,然后消失于栅门里。茶屋与德川的渊源,几已是天下尽知。那人很久都没出来。
等了许久,光悦才得到一个意外的回复:“米村大人外出了,修理大人要亲自接见本阿弥先生。”
看来通报人一听“茶屋”二字,直接把光悦来访一事禀报与治长了。对于光悦来说,这正求之不得。他一边回忆着进攻小田原时,到阵中访问利休居士时的情景,一边钻过戒备森严的栅门。好不容易到了治长府门前,他不觉舒了一口气。
门外,身穿便服的侍卫早就候在那里,“小人带您去见大人。”此前的腾腾杀气仿佛蒸发了一般,里面一片静谧,拐过几段走廊,方见到治长的身影。
“咦?”光悦站在入口处,纳闷起来。治长面前坐有一名年轻女子,姿势甚是粗野。
“哦,是光悦,这边请。”治长热络道。
“大人方便吗?”
“这位女子乃是少夫人身边的刑部卿局。老先生大概也知道,就是少夫人嫁过来时,从关东精心挑选出来的贴身侍女阿小。”
“哦,就是当年的……“光悦不禁为时光流逝大发感慨,“是啊,连我都添了白发。”
可治长并不接话,而是道:“我正被刑部骂得手足无措呢。先生当助我一臂之力。”
“大人有事求她?”
“是啊。真是伤透脑筋。”治长悄悄看了看四周。敞亮的庭院里只开着三两株杜鹃花,附近别无旁人。光悦这才发现,治长脸色黯淡。
“您大概也听到些外面的议论了。一切都失去控制,元凶竟是我的两个兄弟——治房和道犬都变成了抽打我的鞭子……”
“到底是何事?”
“唉,就连我也毫无退路了。大御所对这些亦一清二楚,让刑部来传话。”
“大御所传话?”
“正是。大御所命令我,就算战争无可避免,城池陷落,也要保全了右府、淀夫人和少夫人性命。”
“这……便是通过这位传话?”
治长使劲点点头,再次悄悄环顾四周,“可是,现在已无法把我的回复禀报大御所,她才对我大加责备。”
光悦这才发现,年轻的刑部卿局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怀剑。饶是他头脑机敏,可真正明白大野治长的一番话,还是花了些时辰。家康为何要让阿小传达这样的俞令?阿小究竟是被治长的回答激怒而要行刺,还是要自尽?她的脸色和眼神都不寻常,充满杀气。更令人惊奇的是,治长却对这杀气毫不畏惧,这反倒更令人生疑。
思虑良久,光悦似终有所领悟,道,“那么,由我把你的回复带回二条城不就行了?”
“多谢多谢。”治长意外地露出了平静的微笑,舒了口气。接着,他转向刑部卿局,“刑部,你都听见了吧,回复的事就托给本阿弥先生了。你当无异议了吧。”
但刑部卿局仍似颇为紧张。治长不再睬她,转向光悦道:“大御所对我的行事,定恨之入骨。”
“修理大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