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秀赖却不会这般想,“你似是怒了啊。唉,这也难怪,在大坂,现在一开口就是骂关东的话,你自是听不下去。谁人愿意听到自己娘家挨骂?”
千姬悲伤地垂下眼,叹了口气,眼眸中满是泪水。
“你怎的了?你哭了?”
千姬又轻轻摇了摇头,“妾身似已不大记得大御所和将军了。”
“你……你在说什么?”
“江户已经变得像梦一样。可是,妾身好像也非大坂城里的人……”
这是千姬的真实感受。但是,听了这些,秀赖竟大是疑惑。他觉得,他们是夫妻,也是兄妹。“你又来了,这已经成了你的恶习。”
情意,的确有多种多样的表现,忌妒、焦虑是情意,憎恶、敌意、诅咒和杀心,也都是扭曲的情意。秀赖爱慕千姬,他才千方百计安慰她。但当心意无法打动对方时,秀赖就禁不住焦急起来。他其实也明白,这种焦虑亦是出于爱。
“既如此,今日我就让一步,但希望你莫误解我。我明白你的苦楚。你或许真的连祖父和生身父亲的模样都不记得了。你来大坂已十一年了,小时候在伏见、江户都只待了很短的时日。真可以说,你属于大坂。”
“大人说的是。”千姬移开目光,轻声道。她在认真思索。
在奥原丰政眼里,这种眼神有着“无法言喻的高贵”,但秀赖却不这么看。人会因自身意志和感情而,生出偏见,秀赖对此却既无体悟,亦无反省。
秀赖不满道:“就算你所说为实,那也不能说,你不是此城的人。你现在不正在这城中,是丰臣秀赖的夫人吗?”
“是。”
“是什么是!为了让你摆脱寂寞,秀赖把心都操碎了。母亲也一样,她总是袒护你,甚至不准我在你面前提起关东的事。”
“是。”
“你到底明不明白?”
“明白……”
“既然明白,就休要哭哭啼啼,也休要再发牢骚!另,对秀赖的问题,你要老实回答!”
“是。”
秀赖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一听见你说‘是’,就感觉仿佛在和一个偶人说话,真让人着急。唉!我这么说也不对。好了好了,安心回答我:你到底怎样看那个奥原丰政,他究竟可信还是不可信?”
“不知。”千姬再次以同样的语气回答,摇了摇头,后又慌忙改口道,“以不知为知,万一误导了大人,可是罪过……”
话音未落,秀赖的右手就掮向了她的脸颊,“你!你根本不懂秀赖的心思。既然如此,秀赖只好用这种方式来证明对你的情意。”接着,秀赖又是啪的一个耳光打在千姬脸上,然后,粗暴地把千姬拥过来……
日头还很高。开战迫在眉睫,城内外均杀气腾腾,到处都是身穿盔甲、步履匆忙之人。就在这样一个城池的内庭一角,焦虑的城主和夫人并未关上门就亲热起来,情形实在有些异常。秀赖和千姬怎就毫无顾忌呢?
看到眼前的一切,守候在外间的刑部卿局迷惑不已。如今的刑部卿局并非内藤新十郎之母,她乃是千姬从江户带过来的一个侍女,原名阿小,新十郎的母亲生病退出内庭之后,阿小就顶替了她。她今年虽才十七岁,但对于这对夫妇的异常还是能看出来。她悲伤地从外关上门,又悄悄退坐在外间,闭上眼睛忠诚地守护。
到了这种时候,刑部卿局才深切地盼望为秀赖产下一女的荣局能够出现在这里。若是荣局在此,她自会劝阻秀赖这种有悖常理的粗鲁行为。可现在的内庭,已无一人敢因这样的事对秀赖或千姬开口。更何况,此为城主和夫人私事。
刚发生这种事时,刑部卿局心里还充满惊恐和羞耻,蜷缩一角不敢动弹。她甚至还担心秀赖会动粗。可事情似无她想象那般可怕。事后,千姬会跟平常一样整理好衣裳,没事人一样把步伐粗重的秀赖送出门。
下人们多已这般议论:尽管城主与夫人彼此爱着对方,却又不肯坦诚相告,每每争吵之后,又满怀激情亲热。十七岁的刑部卿局逐渐觉得:千姬怕是故意诱惑秀赖,她定是刻意先把秀赖惹恼,然后等他发泄,真是可悲的妇人手段啊!
秀赖实有不是。他自从把手伸向荣局之后,又染指了另外四个女人。因为忌惮千姬,那个生下男儿的伊势侍女被支走,其他三名女子都做了侍妾。
但千姬却从未流露出嫉妒之意。所有的情绪都郁结于心,竟养成怪癖。
对千姬忠贞无二的刑部卿局,还是觉得错在秀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