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阿蜜顿时毛骨悚然。秀赖这话,让她想起大久保长安那荒诞之言:“这是个奇怪的城池!”可她万万没想到,秀赖会说出这等话。她终于明白了刚才那奇怪的眼神,以及莫名其妙的提问。
“阿荣,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了你。把喜欢的人留在身边,有何不对?我好歹是内大臣。母亲却不同意。要是父亲还在,绝不会说出这等残忍的话来。母亲真自私!”
阿蜜浑身颤抖。这就是秀赖独自留在房间的原因。可自己偏偏在这个时候来送东西,怎会这么巧合?他是城池的主人,主人提出非礼的要求,她当如何是好?若她稍有不慎,不仅会在城里引起骚乱,还可能给千姬带来麻烦。
“呵呵,”阿蜜笑道,“大人真会说笑,说得竟像真的一般。奴婢回去晚了要挨骂,就此告辞。”她浑身颤抖,便要站起来。
“等等!”秀赖毫不犹豫喊道。
阿蜜被叫住,不敢起身。她一阵惊慌,可又不能失去大人的沉着,让他看出破绽。
“大人还有什么事?”阿蜜若无其事般伏在地上,“奴婢是服侍夫人的。再不回去,夫人该骂奴婢了。”
“她敢骂你?”
“其实不过是哭闹。”
“哦,她这么任性。”
“不是……”阿蜜再次慌乱起来。这种时候,若是坏了千姬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便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可她留在这里却是更加危险。不管怎么说,秀赖乃是个我行我素、不谙世事的孩子。
“是因为寂寞。在伏见城时,将军和少夫人再三交代,让我不可离开小姐半步。”她故意搬出家康,哪知仍行不通。
“阿荣,这里不是伏见城!”秀赖摇着头,断然道,“这是丰臣秀赖的城池。来到这里,就是丰臣秀赖的人!”
“但是……”
“你也一样。你觉得,我和千姬哪个更重要?”
此问很难回答。若仍然坚持自己是千姬的侍女,说不定会激怒这个少年,越发提出无礼的要求。阿蜜慎道:“当然,城池的主人是大人,您重要不用说,可我家小姐乃是城主夫人。”
“哦,还是我重要?”
“是。”
“听到这个,我很高兴。”
“请让奴婢回去。”阿蜜趁机提出要求,可秀赖的话却让她始料未及:“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母亲。”
“啊?”
“是我不好。刚才我说和母亲吵架,你才感到为难。”
“啊……不,不是。”
“哼!就是这样。可这样也好,那我就经常到阿千那里去,去看她,去你那里。”
阿蜜愕然无语。大久保长安说的那些怪话竟成了事实,她觉得异常难受。
“就这样好了。我以后就去你那里。”
阿蜜不知是怎样离开秀赖房间的。虽未出什么乱子,可真让人恐惧。这个孤独的少年在做梦。若她也成了他梦的一部分,他会怎样?要是身陷其中,必会像被蜘蛛网粘住,动弹不得。
“我要去你那里!”阿蜜跑到走廊,这个声音似还在背后回响。她一口气跑到刚才的入口处,这时又听到庭院对面淀夫人房中传来小鼓的声音,不知为何,她突然泪流满面。
可怜的秀赖!阿蜜并不以为他是个恶少,而是对这个幽禁在城中的囚徒生出怜意。他若非此城主人,必也朝气蓬勃。这个囚徒认为,所有的人都应服侍他,听他支使。他显然不知是不是该问问别人的意愿,实为无可救药的不幸之人!已故太阁的不幸,是因他生于贫穷的农家,可他儿子秀赖的不幸,却是因为生于先父的光荣中。秀赖能否发现自己的不幸?
阿蜜对秀赖的感觉,和第一次见到千姬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千姬的背后有着稳若富士山的支撑,秀赖背后却空空如也。太阁留下的关爱反而成了压在他身上的千钧重负。秀赖在无限孤独里寻求关爱。这种渴求与年轻的欲望纠缠一处,唯他自己一无所知。
阿蜜一路小跑回到千姬的住处。要是一年前,她会不假思索抱住秀赖这孩子,亲吻他的小脸。然而现在……这真是一种人世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