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只有干脆利落拿下岐阜城,此战才有意义,难道不是?”不愧是细川忠兴,思虑果然深远。
“好,就这么定了。我们马上行动,一定要给三左卫门送上一份厚礼。”在正则命令下,各部整装待发。
福岛等人连夜向岐阜进兵时,暂时撤回岐阜域内的织田秀信已获悉盟军战败的消息,正急急与木造具正、百百纲家等老臣反复商议对策。
织田秀信坚信,家康出马之前,聚集于清洲城内的诸将绝不敢主动渡过木曾川,大举进攻岐阜城。在此期间,大垣城的三成会迎来毛利辉元,并与他一起兵至岐阜。这样,岐阜城就会成为西军大本营,重兵集结,猛将如云。不料,东军却忽然渡河发起进攻,让秀信着实狼狈不堪。
“竹鼻城居然落入敌手,他们真是太大意了。明日我定要报仇雪恨,彰显总见公以来的英名!”秀信大言道。他以为,明晨敌人定会从正门和后门同时发起总攻,届时,无论如何也要把敌人击退。
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木造具正道:“在下不同意主动出城迎击敌人。”
“难道你要死守城池?”
“正是。不仅是我们的所有人马,瑞龙寺山的石田援兵也要合在一处。我们当下最好避免与前来挑衅的敌人激战,原因有二。”
“我们龟缩于城内有何好处?”
“其一,只要岐阜城不陷落,内府就不会从江户出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为何此城不破,家康就不会出马?”
一旦开口,木造具正就不再畏畏缩缩。事实上,他内心深处,一直在为织田氏加盟西军而大憾,他认为,这样做必会毁掉织田氏,由此叹息连连。
他已看透家康迟迟不肯西进的原因:“在下认为,内府最为担心的,便是过早出兵,结果却和诸将一起被钉在岐阜城,动弹不得。因此,他在等待诸将大破岐阜城,并向大垣城挺进之时,他便可以从东海、东山两线向西进发。故,只要主公在此岿然不动,内府便不敢从江户出兵。只要内府不来,东军何惧之有?”
“那么,第二点好处呢?”
“内府不出江户,在石田大人的策动下,毛利与宇喜多等部就会甚是痛快地向我们发出援兵。因此,当下同守城池,方是上策……”
秀信怒声道:“住口!你这懦弱之人,厚着脸皮告诉我两个好处,却忘记了根本之事。照你说的行事,织田氏名声将会怎样?没有毛利和宇喜多的授助,难道织田氏就一无是处?没有他们,就得不到美浓和尾张二地?”
看来,秀信依然坚信,西军势大,具正则确信东军势优。总之,二人意见完全相左,根本无共同点可言。
“秀信定要做给你看看!我要把所有人马都遣到外城,非把敌人打个丢盔弃甲不可!”
对秀信的刚愎自用,木造具正和百百纲家无可奈何。
二十三日卯时,夜间就已摸到商町外的桑田,并在那里稍事休息之后,福岛的人马径直向岐阜城下涌来。南边,池田辉政的人马也斗志昂扬地向正门发起攻击。
正则一边进攻,一边向池田派去使者,谴责他失了信义。池田辉政早就料到此事,二言两语便把使者打发了:“我从未想过与福岛大人决斗。我乃是在敌人的百般挑衅下,迫不得已才渡河还击。这样吧,今日就由福岛大人攻正门,我则去攻后门,这样他该满意了吧?”这一番话消解了福岛的满腹怨气。
一方为了拼命争功,一方只是为了守城——从一开战,两军士气就大有差别。
福岛、加藤、细川等部从革屋町向七曲口突进,浅野幸长负责阻击石田的援军,同时攻击橙原彦右卫门、檀原内膳、河濑左马助、松田重太夫等所率约两千人把守的瑞龙寺山据点。
东军人马原本已进至会津附近,竟无功而返,自然窝着一肚子火。如今他们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多日以来郁结于心的不满和愤怒倾泻而出。东军攻势愈盛,瑞龙寺山据点最先得手,紧接着,稻叶山城据点也已被攻破。
当木户口被细川的人马攻陷时,木造具正遭遇福岛家臣松田下总攻击,身负重伤。福岛和细川两路人马越过城墙攻入二道城,城门霎时大开,东军如潮水般涌了进去,此时刚过正午,大军陆续逼近本城。当年,为了实现“天下布武”的大志,信长公选了这块福地筑起的名城,今日却沦为千军万马争夺的猎物。
当福岛、细川、加藤等部向本城逼近时,从后门赶来的池田辉政忽然在城门放起大火,将自己的旗帜扔进本城,让手下士兵高声呐喊:“池田攻陷了城池!”
城门打破,各路人马一拥而人。守军乱作一团,投降的、被杀的、自尽的、逃亡的……城内成了人间地狱。
“织田秀信在哪里?”
“岐阜中纳言在哪里?”
“是不是害怕,藏起来了?给我出来!”
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越下越大。在腥风血雨之中,处处是高举白刃的兵士,织田的人马倏忽间似不见了影子。
忽然,一个身穿甲胄的武士高举着斗笠,从后院的树荫里跑了出来,竟是秀信走投无路,不得不出来投降了。
战争之胜败,除了谋略的作用,亦是细节累积的结果。家康的算计与织田秀信的算计自有天壤之别。秀信只看到眼前的敌人,却怎么也看不透这些人是在何种动力的鼓舞下而战。
一方不战则已,战则必胜,不打败秀信,家康便不会发兵;一方则单幻想着石田三成的支援。若秀信略知算计,就会采纳老臣意见,舍名求实,固守城池。可是,年仅二十一岁的秀信,却一味追求虚名,不到一日就让天下名城易主,还在雨中乖乖缚手,狼狈地跪到敌人面前,“岐阜中纳言秀信愿将本城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