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松,如果我想用自己的力量解决这次战争,你怎么办?”信长锐利的眼睛里带着微笑。
家康立刻答道:“若是那样,我马上撤回滨松。”
“哦。”
“织田公难道认为,家康的精锐部队无法抵挡朝仓军吗?”
“不,我决无此种想法。但我已布好了阵。依次由坂井右近、池田胜三郎和木下秀吉前去进攻。我并非不承认你的实力,只是不想让远道而来的你去打如此艰苦之仗。”
“请您不要施舍这种仁义。我们无论受到什么打击,都不会对天下大局产生重大影响。但如果织田军受到重创,那将如何是好?三好三人众、松永久秀、本愿寺的僧侣……”
信长听到这里,开怀大笑。他已领会家康的心情——除了作为亲家对信长的体谅,还有主动承担危险的诚意。在这一点上,家康和猴子很像。其他部将追随信长,几乎都是为了建功立业、升官加爵,或者保护自身利益。但猴子——木下秀吉不是那样。他总是能先于信长,为了天下挺身而出,自蹈险境。
“你要我重新布置?”信长故意装出不满的样子。
但家康的回答让众人大感意外。“如果部署已不能变更,我立刻返回滨松。”
“滨松,你不认为说这话太草率吗?”信长毫不在意地拍打着湿漉漉的胸膛,“如此一来,世人或认为你我已产生隔阂。”
家康认真地摇了摇头:“我想世人的反应正好相反。他们会说信心十足的织田氏,根本不需要家康的帮助。”
“那么,若我安排你为后备,你会觉得丢脸吗?”信长在有意试探他。
家康猛地挺起上半身,这正是他想说的话:“不错,我会被世人讥笑。”
“被讽为没有勇气?”
“不,会嘲笑我是织田公的附庸。”
“你说什么?”听到如此意外的回答,信长双眼放光。
家康愈加沉稳冷静:“不错。您根本不需要别人援助,我却为讨好您而自愿前来。那么我这次用兵就是出于私心,谈不上国家大义。因此我会被后人嘲弄,说我是扰乱世间的野武士。”
“哦。”信长低吟一声,仿佛挨了当头一棒。家康之心,可怀天下!至少信长的家臣,没有一个人能如家康这般有识有见,他们对信长绝对服从。
但家康话中,似乎有着丝丝警告的意味。信长的脸不自然地抽搐起来:“那么,你是想向我展示你的实力?”
“正是。若不那样,我也就不必来了。”
“如有可能,你还想震吓我,让我五体投地?”
家康轻轻摇了摇头:“信长公岂是可以震吓之人?家康实不敢当。”
“哈哈哈……好个伶牙俐齿之人。能让我信长收回成命的,天下只有你一人。好,好!那么,就由你来打前锋吧。”
“这样我在家臣面前就有脸面了。”
“你真是……不过这样也好。滨松,你立刻出发吧。”家康终于爽朗地笑了。
得知家康抵达,武将们纷纷聚来议事。听说让他去打头阵,定会有人不服,信长才让他先行离开。
“那么,我去西上坂布阵。”家康施了一礼,站起身。
夏蝉拼命地鸣叫。家康一边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一边走下龙鼻山。他时刻都要堂堂正正地面对信长,而不是小心翼翼跟随其后。必须给信长留下清晰的印象——他是一个勇猛可靠的武士……为了这一目的,他须在此战中竭尽全力,充分展示冈崎人的实力,才能向全天下宣告他德川家康的存在。
眼前是如银蛇般蜿蜒曲折的姊川。对面的大依山上,从越前赶过来的朝仓军漫山遍野,军旗飘扬;左边小谷山通往伊部、八岛的路上,可以看见源源不断前来增援横山城的浅井军。显然,浅井军准备在姊川对岸的野村附近布阵,而朝仓军则会下大依山,去往三田一线。家康一边在脑海中描绘决战姊川的情形,一边命令三河军集结到西上坂。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第二日,六月二十八,朝仓军来到三田,与三河军隔河相望。对方大将是朝仓景隆。
根据家康的要求,信长作了重新部署。先由家康向朝仓军发起攻击,随后是柴田胜家和明智光秀,最后是稻叶一铁;而攻打浅井翠的是坂井右近和池田信辉;丹羽长秀则负责阻挡来自横山城的袭击;信长自己带着木下秀吉、森三左卫门和亲信部队,在家康右方的东上坂地区坐镇指挥。
家康满意地笑了。根据他的建议,信长此阵万元一失,随时都可将前来挑衅的敌军打个落花流水。信长已平定近畿,势力强大,若阵势不够豪华,势必会被家康嘲笑——家康很清楚他的心情。
第三日,六月二十九。
拂晓的雾向北散去后,浅井和朝仓的军队一起渡过姊川,向家康和信长的本阵冲杀过来。朝仓有八千余骑,想一举击溃手持长枪的五千三河军。待对方人马渡过一半,三河军迎了上去。
家康站在河滩上,背对太阳,紧紧盯着战场:“这场战役是向天下宣告三河军实力的唯一机会。不得退缩!”他在战前严厉地命令道,但当两军短兵相接时,三河军很快被切作两半,败退回来。
“啊?”家康不禁挺直了身子。有一敌骑进入视线。那人凶神恶煞地冲散了三河军,径直向家康奔来。人高马大,通体黝黑。看到那人挥舞着的巨大刀环,家康手心不禁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