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愤怒,怒不可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这仗肯定要打下去,但必须减少伤亡,保持实力,否则这一仗打完了,秦国很快就能恢复元气,而赵国却耗尽了国力,再也爬不起来了。
“传令,左右两军相机后撤,尽快向中军靠拢。”李牧断然下令,“告诉庞漠,请他坚持下去,援军马上就到,请他务必坚持到最后一刻,即使战阵破裂,士伍死尽,也绝不能后退一步。”
幕府长史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瞪大双眼,吃惊地问道:“大将军,如果左右两军后撤,前军就陷入了秦军的围杀,前军就完了。”
“把前军给他。”李牧用力一挥手,厉声说道,“不把前军丢出去,整个战阵都将崩溃。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前军坚持到最后,将给我们赢得稳住阵脚、调整部署的机会。”
前军都败亡了,这仗还怎么打?难道大将军不打了,要撤军?幕府长史不懂李牧的意思,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赵军虽然在兵力上远远超过秦军,但若想围而歼之却是实力不足,所以一开始李牧并不想决战,而是想在夺取鸿山辎重后,把秦军团团包围,把秦军活活困死,谁知战局的发展从一开始就偏离了他的预期,接着桓齮急速扑来,连口气都不喘,挥拳就打,迫使李牧不得不全力决战,结果现在陷入被动,打吧显然中计,赵人的损失将极其惨重,不打吧,秦军已经疯狂,想退都退不下去,所以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与秦军僵持,一直僵持到天黑,然后利用代北骑军的威力给疲惫不堪的秦军以致命一击。
荆轲冲着幕府长史摇摇手,示意他赶快去传令,时间耽搁的越长,赵军死伤的人数就越多。
秦军的反攻卓有成效,在激烈的厮杀中,秦军急退了赵人的左右两翼,其主力成功包围赵人前军,然后四面扑上,疯狂围杀。
赵军左右两翼刚刚退下,李牧就指挥中军果断推进。中军战阵坚固,人数众多,其猛烈的反击迫使秦军在围杀赵人前军的同时,不得不分兵阻截,于是又一场激烈的攻防大战开始了。
桓齮听到幕府长史急促的呼喊声,缓缓抬头,目光又一次移到华盖的阴影上。阴影拉得很长,天色渐渐黯淡,黄昏已经悄然临近。
“上将军,赵军全线反扑,我前军遭受重创,左右两军正在退却……”
桓齮放下棋子,手捻长须,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赵军反扑了?”
“上将军,我后军已经全部投进战场,但赵军攻势太猛,形势十分危急,匆促间难以扭转战局。故辛胜将军打算集结骑军,从东北方向进行突进,将赵人中军与其左军彻底分割,继而给其左军以沉重一击,一举扭转劣势。”
桓齮想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穿上玄屦(ju),负手绕着华盖转了两圈,然后举起了手。
幕府长史毫不犹豫,当即转身就走,但他的眼角余光却突然看到桓齮的手并没有挥下,而是摇了摇。
“上将军……”长史一扭腰又转了回来,“我前三军阵脚已松,伤亡越来越大,如果不及时扭转局面,整个战阵恐怕要被赵人击破。”
“天已经暗了。”桓齮抬头看天,语调轻缓,“太阳就要下山了。”
“上将军,今天没有太阳。”长史情急之下,脱口说道。说完他就后悔了,这种愤懑的话也能说?
桓齮不以为意,笑着点点头,“没有太阳,天黑得更快。”说完他挥挥手,对长史说道,“告诉辛胜,收缩战阵,前三军尽量靠拢,以密集防守阻杀赵军,不惜代价稳住阵脚。另外,即刻集结骑军,将其部署于阵后,但现在不是骑军发力的时候,再等等,等到战局突变的时候,骑军再动。”
长史稍加迟疑,旋即想到李牧马上就要发动最为凌厉的一击了,桓齮如此安排必有深意,于是再不说话,匆忙下令去了。
在山峦与平原之间的丘陵地带,一支骑军正在山野间行军,但因为地形起伏不定,速度并不快。
麃公和公孙豹考虑到这支军队实力太差,如果被赵人发现,派兵阻杀,那根本到不了战场,更不要说帮助大军突围了,所以两人决定绕山而行,小心翼翼地接近战场,然后伺机出击,最大程度地发挥这支军队的作用。
天色渐渐黯淡,骑军距离战场越来越近。
几名黑鹰锐士飞马而至。宜安激战正酣,两军纠缠一起,杀得难分难解,从目前战局来看,两军要挑灯夜战。
“代北骑军在哪?”麃公最关心的就是代北骑军的动向,代北骑军一旦出动,疲惫不堪的秦军必遭重创,此刻再把这支由苍头老军拼凑而成的骑军拉出去,追在代北骑军的后面狠狠打一下,才能起到出其不意攻敌不备的效果,才有可能打乱赵人的攻击部署,给危难之中的秦军以帮助,让他们趁乱突围。
“还是没有动。”一个黑鹰锐士说道,“不过从号角声判断,他们已经开始做攻击准备了,不出意外的话,黄昏之前,代北骑军要发动攻击。”
“不知道桓齮上将军是否知道李牧手上有这支无坚不摧的骑军。”司马断担心地说道,“如果桓齮上将军事先没有准备,措手不及之下,给代北骑军雷霆一击,大军极有可能崩溃。”
众人心情沉重,沉默不语。虽然麃公已经数次派人向桓齮报讯,但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消息是否送到。
“听天由命吧。”公孙豹冷声说道,“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瞻前顾后,杀出去,不死不休。”
“传令,就地休息。”麃公用力一挥手,“黄昏时分,我们杀出去,与赵人决一死战。”
众人轰然领命。
黄昏渐至,暮色已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