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你有急事尽管请。我也要告辞了。』
『不!不!我去看一看就回来。我们的事也要紧的。』接着便喊∶『月如,月如!』
等丫头将月如去唤了来,唐子韶吩咐她代为陪客,随即向周少棠拱拱手,道声失陪,下楼而去。
面临这样的局面,周少棠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胡雪岩中美人汁的传说,起了几分戒心。但月如却落落大方地一面布菜斟酒,一面问起周少棠的家庭情形,由周太太问到子女,因话搭话,谈锋很健,却很自然,完全是熟不拘札的闲话家常。在周少棠的感觉中,月如是个能干贤惠的主妇,因而对于她与胡雪岩之间的传说,竟起了不可思议之感。
当然也少得谈到胡雪岩的失败,月如更是表现了故主情殷,休戚相关的忠捆。周少棠倒很想趁机谈一谈公济的事,但终于还是不曾开口。
『姨太,』丫头又来报了,『老爷叫人回来说,首柜的病很重,他还要等在那里看一看,请周老爷不要走,还有要紧事谈。』
『晓得了。你再去烫一壶酒来。』
『酒够了,酒够了。』周少棠说,不必再烫,有粥我想吃一碗。『
『预备了香粳米粥在那里,酒还可以来一点。』
『那就以一壶为度。』
喝完了酒喝粥,接着又喝茶,而唐子韶却无回来的消息,周少棠有些踌躇了。
『周老爷,』月如从里间走了出来,是重施过脂粉了,她大大方方地说∶『我来打口烟你吃。』
『我没有瘾。』
『香一简玩玩。』
说着,她亲自动手点起了烟灯,自己便躺了下去,拿烟签子挑起烟来烧。
丫头端来一小壶滚烫的茶,一盘松子糖,放在烟盘上,然后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烟打好了。』月如招呼∶『请过来吧!』
周少棠不由自主地躺在月如对面,两人共用一个长枕头,一躺下去便闻到桂花油的香味。
魔障一起,对周少棠来说,便成了苦难,由她头上的桂花油开始,鼻端眼底,触处无不是极大的挑逗。『周少棠啊周少棠!』他在心中自语∶『你混了几十年,又不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了,莫非还是这样子的「嫩」?』
这样自我警告着,心里好象定了些,但很快地又意乱神迷了,需要第二次再提警告,就这样一筒烟,还没有到口,倒已经在内心中挣扎了三四回了。
月如终于打好了一个『黄、长、松』的烟泡,安在烟枪『斗门』上,拿烟签子轻轻地捻通,然后将烟枪倒过来,烟嘴伸到周少棠唇边,说一声∶『尝一口看。』
这对周少棠来说,无异为抵御『心中贼』的一种助力,他虽没有瘾,却颇能领略鸦片烟的妙处,将注意力集中在烟味的香醇上,暂时抛开了月如的一切。
分儿口抽完了那筒烟,口中又干又苦,但如『嘴对嘴』喝一口热茶,把烟压了下去,便很容易上瘾,所以他不敢喝茶,只取了块松子糖送人口中。
『周老爷,』月如开口了,『你同我们老爷,原来就熟悉的吧?』
『原来并不熟,不过,他是场面上的人,我当然久闻其名。』
『我们老爷同我说,现在有悠扬事,要请周老爷照应,不晓得是什么事?』
一听这话,周少棠不由得诧异,不知道她是明知故问呢,还是真个不知?
想一想,反问一句∶『老唐没有跟你谈过?』
『他没有。他只说买的一百多亩西湖田,要赶紧脱手,不然周老爷面上不好交代。』
『怎么不好交代。』
『他说,要托周老爷帮忙,空口说白话不中用。』月如忽然叹口气说∶『 唉,我们老爷也是,我常劝他,你有亏空,老实同胡大先生说,胡大先生的脾气,天大的事,只要你老实说,没有不让你过门的。他总觉得扯了窟窿对不起胡大先生,「八个坛儿七个盖」,盖来盖去盖不周矣,到头儿还是落个没面子,何苦?』
『喔,』周少棠很注意地问∶『老唐扯了什么窟窿?』
接下来,月如便叹了一大堆苦经,不外乎唐子韶为人外精明、内糊涂,与合伙做生意,吃了暗亏,迫不得已在公济典动了手脚。说到伤心处,该然欲涕,连周少棠都心酸酸地为她难过。
『你说老唐吃暗亏,又说有苦说不出,到底是啥个亏,啥个苦?』
『周周老爷说说不要紧。』月如间道∶『胡大先生有个朋友,这个姓很少见的,姓古,周老爷晓不晓得?』
『听说过,是替胡大先生办洋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