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晓得,我晓得。不过,你大哥虽说年纪也一大把,说实在的,有时候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嫩得很,远不如凤毛来得老到。比姑爷你,那就差得更远了。』
『干娘!』胡雪岩笑道,『你把大哥说成这个样子,连我都有点替他不服。』
『是我自己的儿子,而且就是他一个,哪有故意贬他的道理?
实在情形是如此!在外人面前,我做娘的,要替他遮羞,在你面前我不必。你以后就知道了。现在我要重托你,其实是跟你打个招呼,如果武成说话、行事有什么不上路的地方,你看我的面子!『
这番话说得胡雪岩莫明其妙,但此时亦无暇去细作推敲,只满口应承下来。
『干娘,你请放心。我这趟去,见了大哥,自然当自己长兄一样敬他。』
胡雪岩又说,『大哥是「大树下面好乘凉」,我也听说了,他从小就是公子哥儿的脾气,倘或有什么话,我自不敢跟他计较!』
『姑爷!』俞三婆婆激动地说,『有你这两句话,就是我们俞家之福。
我什么话也不用说了,等你回来,我好好替你接风。『
『不光是接风,』胡雪岩凑她的兴说,『还要庆功!』
但愿如你金口。『三婆婆转脸喊道∶』姑奶奶,你请出来吧!『
她口中的姑仍奶便是芙蓉,因为有杨凤毛在,先不便露面,此时听得呼唤,才踏着极稳重的步子走了出来。
『这两天你算是「回门」,今天姑爷来接,你们一起回去吧!』
今天去了,明天胡雪岩到同里,还得回来,何必多此一举?一动不如一静,反可以显出自己的『孝心』。芙蓉对人情世故也很留意的,这样打定了主意,便笑着答道∶『还是在干娘这里舒服,我不回去!』
胡雪岩也不愿她回去,因为这一夜要跟刘不才、裘丰言有所商议,也许谈得很晚,也许到黄银宝那里作长夜之饮,有芙蓉在,言语行动都不免顾忌,所以听得她的答语,正中下怀,随即便帮了两句腔。
『让芙蓉在这里陪你老人家,等我同里回来,再来接她。』
『随你们的便。好在我这里也是你们的家。』三婆婆又说∶『或者你就住在这里也好。』
『那不必了,我跟凤毛兄,还有点事要商量。』胡雪岩趁机告辞∶『明天一早就走。我此刻就跟干娘辞行。』
于是作了个揖,彼此叮咛了一番,胡雪岩跟裘丰言在赌桌上找到刘不才,由杨凤毛陪着一起回金阊栈,约定了第二天上船的时刻,杨凤毛随即辞去。
『我看俞武成不大好对付。』胡雪岩面有忧色,『我要另外安一支伏兵。』
他问周一鸣∶『同里地方你熟不熟?』
『这一带的水路码头,我都熟的。』
『那好!明天等我们一走,』胡雪岩对裘丰言说,『你跟老周随后赶了来,找一家客栈住下,听我的招呼,你们要委屈一两天,一步不可走开。』
『好!』裘丰言笑道∶『我买了两部诗集子,还没有打开过,正好在客栈里吃酒读诗。』
『对!就这样好了。』胡雪岩又问周一鸣∶『在哪家客栈?你先说定了它!』
周一鸣想了想答道∶『同里的客栈倒想不起了。每趟经过同里,不是住在船上,就是住在我一个朋友家,从没有住过客栈。』
『那就在你朋友家通消息好了。』刘不才说。
『好的。我那个朋友跟刘三爷你是同行,到同里东大街,问养和堂药店老板,就找到我了。』
胡雪岩点点头说∶『就这样!你们到了同里,找地方住定以后,老裘不要露面,老周不妨到水路上去打听打听,俞武成在同里干些啥?不过,老周,事情要做得隐秘。』
『我晓得。』
二十八安下了这支伏兵,胡雪岩才算放下心来。第二天一早起身,漱洗穿戴,刚刚停当,杨凤毛就到了,一起吃了早饭上船。船就停在阊门码头,双桨如飞,穿过吴江有名的垂虹桥,中午时分就到了同里。
船是停在一人家后门口,踏上埠头,就算到了目的地。在船上,胡雪岩就听杨凤毛谈过,这家人家做米行生意,姓朱,朱家老大是俞武成的徒弟,也就是杨凤毛的后弟。俞武成只要一到同里,就住他家,朱老大待师父极其恭敬,所以胡雪岩、刘不才不妨亦以朱家为居停。
胡雪岩此来一切听从杨凤毛的安排,虽觉得住在素昧平生的朱家,可能会十分不便,但亦不便表示异议,幸好朱老大殷勤随和,一见之下,颇觉投缘,把那嫌拘束的感觉,消除了许多。
引见寒暄以后,朱老大随即向杨凤毛说道∶『大哥,师父到青浦去了,今天晚上如果不回来,明天早晨一定到。临走留下话,请大哥代为向贵客道歉,失迎不安。又说,请贵客一定住在这里。』说到这里,面向胡雪岩和刘不才∶『舍间太小,只怕款待不周,让两位委屈。』
于是胡雪岩少不得也有几句谦谢的门面话,一面应酬,一面在心里转念头,觉得这半天的工夫,白耗费了可惜,应该如何想法子的好好利用。
念头还没有转定,朱家的佣工来请吃饭,鱼米之乡,饮食丰美,虽是便饭,亦如盛筵,朱老大还说∶『简慢不恭,到晚上替贵客接风。』
同席的除了宾主四人,另外还有三个人作陪,朱家的老三、帐户和教书先生。席间谈谈吴江的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