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上仍是干笑着,但已经有些笑不出来了。她的话清晰地验证了李静当日的供词,如果李静说的完全属实——而那显然已是板上钉钉无需她额外说明的事实了——静唯有一个叫做长崎春华的妹妹,这个妹妹当时将接任当时的长崎六世家主。而且我的耳朵不曾听漏一个事实:静唯虽然承认了她就是我当年的初恋情人,却说在车站的那次相见是我们地初次相遇——那显然是与事实不符的,究竟错出在哪里?是我记错了吗?那是不可能地,当时的每一幕我都清清楚楚,事实上虹至枫和刘诚亦在行动中见过第一个在我面前自称“五月”的女孩,我只要往回走一公里把他们从雪洞里拖出来问话便可验证了。
然而我内心却越来越害怕,害怕自己是否已做了不该去做的事。去揭开不该去揭开的伤口。眼前的存在无论当年曾与我有过什么样的过去,在她以现在的身份到我麾下从事以来。我与她之间地感情已足以铭记终生。即使把初恋时的回忆加在她身上,亦不会有过多的改变,而万一发掘出了什么……
“是一种好强的心情吧,那时。”静唯出神地盯着上方,浑若无人地说:“她几乎什么都让着我,对我在亲情之外,简直有一种象贵客一般的客气,可我不喜欢。当我遇到你。开始喜欢你后,心里隐隐感到一一种夺取了妹妹也极喜欢的事物的窃喜。尽管那样地想法很不应该……”
我的身体无意间向后退了过去,直到靠上了雪壁才醒悟过来,瞪大了眼睛说:“你是在开玩笑,是不是?我只见过一个五月,你无论如何也无法合理解释,不信我们现在就去把刘诚和虹至枫拖出来对质。他们当时一定见过你…”
“他们显然在雷隆多时代以前没见过我,不是吗?”静唯摇头说:
“要改变当时的你对事物的看法并不困难,很简单的精神影响而已。而且我和她其实是有几分相像的,只是平时打扮之后显得很不一样。车站地送别,是我代她去的。之后与在火车上的你网络聊天,则是我俩合伙进行。发现妹妹非常喜欢你后。我忽然产生了一种不该有的争夺念头,于是后来悄悄地到南京找你。本来当时尚未认真,但你的表现让我陷了进去。”
我定神道:“豁出去今晚不睡了吧,说清楚。”
“十九岁生日那次我抢了先,事后虽然婉言骗过了春华,但她似乎对我已有了戒心。六四年九月征讨伽南的前日。她派我去执行一件毫不重要地小任务。直到晚上返回,我才发现她已偷偷离开。偷看了她的日记后,我发现了她的目的。刹那间,突然全身被从没有过的愤怒充满了。我觉得她欺骗了我,偷窃了我的东西。她已经夺去我二十年的幸福了,不能让她连我最爱的人也抢走!于是,我也偷偷潜入了人间,来到了你家。却看到了令我心碎地一幕,她已躺在你的怀抱中了!”
我再也笑不出来了,亦无法相信她此时还在开玩笑,只得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躺到了你的怀里,你没有察觉,又拥抱了我。”静唯淡淡一笑:“所以说我唯一的男人就是你。”
我张了张口,那句话几次欲脱口而出,却又强行忍耐了下去。此时所知已超过了我事先的预计和心理承受能力,我实在是害怕再听到什么刹风景的事了。尽管这是一种逃避的态度——再可怕的事也已发生了几十年,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但我此时真的宁愿自己失去六感,除了静唯是我的五月之外什么都不愿意接受。然而事实终究不能逃避,静唯宛然一笑:“你没有逼我说,真的很感谢你,但实在没有隐瞒的必要。就在我和你云雨欢好的时候,妹妹在厨房里割破手腕自杀了。”
我的脑子眩晕了一下,然而内心有无数的声音警告我不要再追问下去,于是喃喃地劝解道:“那……那并不关你的事……”
“这样说时,自己也很难受吧,毕竟最初是与她相见和产生好感。
你不必再劝解什么,那都是我的错。妹妹发现我后悄悄地让你昏睡了过去,然后来到厨房中与我大吵了一架。吵着吵着,我们第一次撕破脸动手打了起来,在厮打过程中,我用力把她按倒在地上,失手把她的颅骨压碎了。当时我愤怒不已,完全没有察觉到,只以为她是普通的昏去,完全没有管她便到了卧室里。待我回到厨房里时,被那里的惨状吓得几乎疯了。那以前并不是没有杀过人,但自己的亲妹妹这样死在面前……”
我低声喝道:“够了!”
静唯惨笑着摇头说:“你知道吗?厨房里到处都是她的血,地板上有她指甲的抓痕,她当时不知道痛苦成什么模样!但以必死之身再破坏我的事已无任何必要,她是在何等的屈辱和不甘中抓起餐刀结束自己的生命啊!”
“胡说,你在胡说!”我忽然在她的言语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当时已以武名冠于天界,她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吧?如何能在随意的厮打中……”
“为了防备GDI的监测,我们都是以人间血脉潜入北京的。正因为如此,彼此力量都大为减弱,控制力减弱更大,我并不想伤害她,但事实上是我害死了她。”静唯说到这里,竟然微笑了起来:“我当时大概吓傻了吧,怎么联系人来处理现场都记不清了,其中只干了一件清醒的事,便是跪在地上求他们不要杀害昏睡中的你。”
我呆呆地看着前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该相信么?还是继续欺骗自己说:这些都是假的?
空气寂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过了许久,静唯忽然说:“刚才对你说的,全都是骗你的。”
“啊,什么?”我瞠目结舌道:“这种事情也能……”
但心中随即一沉——那怎么会是骗我的!静唯不是那种随意可以编制天衣无缝的谎言的人,这席说话也是最能解释一切的最正答案,还有比这个更接近真实的答案吗?
“天明就是决战了,你一定要当这是一个玩笑,不要放在心上。”
静唯盖上了面罩,面上的寒霜迅速被宇航服内的温暖空气化冻。她满脸都是那些解冻的泪水,勉强笑着对我说:“希望最后能给你留一个好印象,所以就开个玩笑好了。心情很沉重吗?不要太认真——太晚了,睡吧。”
说完这句话后,静唯很快就陷入了梦想。然而我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她适才的说话就如回龙君对我们施放的那两记禁制一般,深深地动摇了我的内心世界。尽管在物理世界上,我因是无属性之身,丝毫没有受到回龙君打击的影响,可我的内心世界却因静唯的这一席话产生了无数裂隙和错位。数十年来想象和回忆的种种,似乎都错了?
我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天地乖离,乾坤错位,好厉害的一招啊……”
终结卷 1st End 宛若凤凰(上)
第二天早晨一早,虹至枫扛着刘诚来找我们了。我竟然还睡得颇好,起来见静唯神色如常,甚至想把昨夜的事当作一场荒唐梦境置之脑后。然而我心里却清楚得很,昨晚的事全都发生过,她说的亦全是真话。
忽然想起年轻时喜欢的一首歌里的一句歌词了:“那道门已经被破坏,欢乐再也回不来”。无论如何,那件事的真相在我们之间造成了创伤和裂隙,怕是没那么简单忽略过去的。但是,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紫色冰峰就在眼前,我们目前除了到达那里,应对不测,别无任何需要考虑之事,这是我亲口对她说的,难道自己还做不到么?
刘诚的牢骚把我从出神中拽了回来。他指着石碑问:“这写的是什么?”
静唯脸色变以,和我对视了一眼,用极讽刺的语气问:“不会吧,幻界超级黑魔法师,伽南现代文明的总设计师,大科学家,大政治家,大特务头子——你不认得篆字?”
“谁规定我非得懂篆字的?”刘诚衰弱地说:“我学汉语亦本是毫无必要的,纯粹是自己多事——在天界又不是没现代科学可学,要学那些旁门左道之物的,也就你们无忌军了!对了,虹至枫的哥哥年轻时喜欢读你们那里的破书,又在幕府中以人间身份干了多年,他的汉语水平肯定比我高多了,说不定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