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在探我真意,凝望我许久,她平静道:“口口相传的流言总有偏颇,臣女也不敢妄加猜测殿下的过去。不过能让滕州牧敬佩的女子,臣女以为定是值得追随的明主。”
我一怔,轻勾唇角:“你见过少隽?”
她点头,不加掩饰自己的崇敬:“臣女曾经女扮男装,独往繇州游学。爹爹不放心,便托滕州牧代为照应。”
原是少隽的朋友。我不再作伪,浅淡一笑:“这年头女人若想做官,除非有高人一等之处。少隽当年也是吃了很多苦,才有今天的地位。小姐若是有心向她看齐,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跟了本宫,也不代表小姐可以避过宫里的是非,甚至比做皇兄的妃子更艰险。”
姑且不论我时常牵累身边之人。不论古今,从政为官的女子因比男子艰辛,大多一心事业的铁娘子,极难兼顾家庭。而跪身近前的少女正值妙龄,若是因此错过良缘,更是可惜。且非我一人这样想,不但她的母亲面露隐忧,听说少隽也曾问过她同样的问题,也未动摇她从政的决心:“前些年世家内乱,看到很多无辜的百姓流离失所,臣女便打定主意长大后定要做个好官。就是因此不能像寻常女子一样嫁人生子,臣女也无悔。”
倒不是我泼她冷水,多少抱此宏愿的男儿在尔虞我诈的官场浸淫多年后,同流合污,鱼肉百姓。光有决心,也不足以令她在险恶朝堂立稳脚跟。叹了一叹,我抬手去扶:“本宫欣赏你的骨气,召你入宫,让你有所历练无妨。不过本宫也要提醒你,朝堂不若你想的那样简单,本宫也只会旁观,不会对你有所偏袒。所以这段时日,你考虑清楚,如果还是坚持,本宫便召你进宫。你若改变心意,本宫也可设法替你挡了秀女大选,当是回报阮州牧的盛情款待。”
阮州牧闻言大喜,立时叩首谢恩。阮家小姐则低眼若有所思,直待宴散,也未发一言,默随双亲送我们一行离府。
“听即大人说殿下血气不足,可要请位大夫随行左右?”
和莫寻对视一眼,我摆手婉谢:“疾行十天,便可赶至甘州。到时自有大夫替本宫诊视。”
即使如此,阮州牧仍命人在马车里备下几支上好的雪山人参和补血的药材,我未再推却,谢他慷慨盛情。由侍女扶着上马车时,背后传来一个英朗女声:“敢问您何时回府?文娴有了决定,该怎么告诉您?”
我一笑,回首隔着帷帽,淡望少女:“回府后,我自会遣人来燕州寻你。”
就是信守承诺,此去伽罗救女,我也须平安归来。对她淡笑点头,弯身进里,便见已然静侯多时的九皋女祭一身罗衫长裙,比起仙风道骨的白衣乌帽,平添几分女儿家的柔媚。颇是欣赏地冲她一笑,待我坐稳,马车起行。为免惹人瞩目,未央留下的紫麾军士兵暗里跟随,莫寻和孔鵃、何峻则是商旅打扮,策马随行。尔后的十天,我们日夜兼程,途中几未停歇,因是劳顿,我每日须靠服用人参,才能勉强提神。而见我面色始终苍白,莫寻紧锁眉头,直待临近甘州的州都安城,阴沉的脸色方才晴转,顾不得未央的眼线就在近旁,进城后和我同坐一轿,拥着奔波一路几已散架的我,直待外边的轿夫道是州府驿馆已到,方才松手扶我出轿。
“三个大人物在这里死赖着不走,甘州的州牧肯定很头痛。”
()好看的txt电子书
见我膝软站不稳,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莫寻轻瞠了我一眼,从腰间取下刻有朱雀图腾的令牌,守兵立时躬身放行。扫了眼馆内馆外森严的守备,我勉力挺直腰,刚迈出数步,身后那位惹来无数敬畏目光的高级军官却是毫不捧场,将我打横抱起。即使我不友好地瞪他,仍是故我,只得将脸埋进他胸膛,规避无数好奇惊羡的目光。
“虽然公主很惦念你。不过你身子不好,莫要聊太久。”
进到内馆,令人代为安顿同行的三位贵客,莫寻抱着我步上雕栏扶梯,走过数条回廊,来到西边一间雅致的屋室。因是适才已然遣人前去通报,便见莞菁与乔装打扮的悦竹在外等候,见到我,公主娘娘立时上前握住我的手,可乍触我已然平坦的小腹,微一愕,抬眼忧望了我一眼,赶紧将我们迎进屋去。
“回来就好。”
眼眶微湿,莞菁扶我倚坐床头,细细打量:“怎得瘦成这样?可是那个掳走你的恶人苛待于你?”
个中曲折,说来话长。我摇头黯笑:“他对我这俘虏还算优待。就是生百合的时候不太顺利。”
“那么孩子……”
因是驿馆内耳目众多,莫寻往燕州救我期间,他们一直未有互通消息,所以莞菁并不知道百合已被梵游掳走。我想了想,避而不谈我和梵游的感情纠葛,大略告诉她近月的遭遇,得知当初袭击楼船的人竟是梵家唯一幸存于世的后人,莞菁怔了许久,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愧疚地覆住我的手背。
“我明白。”
反握了握柔荑,我平静一笑:“我们茈家对他确有亏欠。而且生产前后,他对我们母女也算照顾。”
如果先前易容,掳走一个毫无瓜葛的妇人是为挟我做牵制莫寻的人质,那么识破我就是仇家的女儿,理该杀了我。可最后仍未对我痛下杀手。隐察个中微妙,莞菁在我和面无表情的莫寻游移视线:“现在你有何打算?”
“自然是去伽罗救女儿。顺道收拾那个王爷。”
提起那个捷足先登的王叔,自然想到遭人算计的侄儿。听我问起亚米尔罕,莞菁低眼,面庞微红:“每天有很多人进出驿馆,怕混进伽罗来的奸细,他已迁去方州牧的别苑。”
打量公主娘娘难得一见的娇羞模样,我挑眉,对莫寻使去眼色。他会意,淡笑告退。待门阖拢,我凑近莞菁,几是面贴面地含蓄笑问:“现在我可唤王孙殿下一声姐夫?”
听莫寻说亚米尔罕受伤后,莞菁亲自服侍汤药。格史泰遣来使臣,欲将侄儿带回伽罗,明慧的公主娘娘自知王孙定是有去无回,立时挺身而出,更是不畏流言,守在亚米尔罕的寝居,不让人靠近半步。朝夕相伴,情愫渐深,也是自然。羞瞠了我一眼,她赧然低首,当是默认。可她到底是思想保守的皇家公主,以为如此这般,对不起故世的老国主,很是惭愧。我苦笑开解:“这又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格史泰狼子野心。”
虽说莞菁和亚米尔罕两情相悦,可格史泰若是借此诋毁侄儿与莞菁的名声,于亚米尔罕夺嫡更是不利。我眼神微冷:“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确是真心相爱。等王孙殿下即位后,你尽心辅佐他成为出色的国君。百姓自会渐渐淡忘这些不堪的流言。”
“梅儿,你……”
“格史泰如果只是阴谋篡位,与我这羲和人无关。可他险些害我和百合丢了性命,这口恶气,我咽不下。”
淡望隐忧的莞菁,我清浅一笑:“皇姐不必忧心。毕竟是伽罗王室的家务事,我们羲和的军队不会直接干预其中。只要布局妥当,也可以最小的伤亡移交王位。”
“可是你这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