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肃也知道,自己快死了。
在这个时刻,那些军中历练的岁月,那些波谲云诡的朝事,甚至那些说不清的悔恨病痛,都远去了。他眼中所见的,唯有在庐州看见的那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从衣衫褴褛无比警觉地看着他,到渐渐亲近他,开始唤他“义父”;后来,那个孩子越来越大了,然后叫他“父亲”,会在身边弄趣逗乐只为了让他开心;再后来,那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抱来一个襁褓,笑着说道“父亲,您当祖父了!”
沈肃仿佛看到沈度从西疆奔了回来,冲进了天牢里,半跪在他面前,不住地叫他“父亲,父亲”。
沈肃努力直起身子,伸出手去抱住沈度,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郑太后呆呆地看着沈肃的动作,看着他笑着伸出手,像抱住什么一样……抱住虚空。
郑太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落得更凶了。
……
……
三日后,帝崩,郑太后听政。与此同时,西疆卫传来了第一封捷报。
一月后,西盛败退,大将军何虎身死,西盛大军几乎覆没,大定大捷,九皇子朱宣知横空出世,立有大功。
随后,沈度千里疾驰回到京兆,却再也没能见到沈肃了。
沈度大恸,杀七皇子、杀皇后,扶持九皇子朱宣知登基,国朝始平。(未完待续。)
番外二 元昭帝
又是三月初三,元昭帝率领文武百官至西山脚下,皇后范氏并一众诰命夫人随同。
一年一度的郊祭、享蚕亲桑之礼,帝后都极为看重,从来不曾缺席。
郊祭过后,元昭帝按照大定皇家的习俗,带着官员们沿西山西侧拾级而上,观赏西山极富盛名的春景。
西山第一道牌楼上,还挂着建和帝御笔亲书的“第一春”匾额,漫山遍野的桃花梨花已经开了,让人油然生出一种“枕红铺白醉时眠”的诗兴。
这一切,和十年前,和数十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牌楼还在,西山还在,桃花梨花还在,不在的,是当年那些人……
现今是元昭六年。一年前,临朝听政已五载的郑太后还政于元昭帝,再度入定元寺不出。
元昭帝亲政之后,所办的第一件政事,就是为当年的定国公府正名。
虽则帝王并未下令重建定国公府,却在定国公府遗址上立了一道牌楼,牌楼悬挂的匾额,乃元昭帝御笔,上书“国之柱石”。
国之柱石,这个匾额足以说明了一切。
这是褒奖,褒奖了定国公府的功绩。这也是否定,否定了先帝崇德帝给定国公府所下的罪名。——先帝时,给定国公府定下了叛国的罪名。
如今新帝封赐,定国公府叛国的罪名自然就不存在了。
元昭帝的举动,自是引起了一部分朝官的不满。首当其中的,便是礼部的官员们。
礼部的奏疏一封封送至御前,所言皆是“无改于父道,可谓孝忠矣。皇上逆道行之,非国之福……”“祖宗家法,不可违背”云云。
这些奏疏,元昭帝留而不发。
与此同时,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却罗列了定国公府的功绩,并且指出了当年这一案的仓促谬误之处。认为皇上为定国公府正名。才不至于令朝臣功臣寒心。
一时间,朝中纷纷扬扬。但最后,“国之柱石”的匾额,仍是稳稳当当在太平前街的牌楼悬挂着。
尽管对某些人来说。那一幅“国之柱石”的牌匾像针刺在心里一样。却不敢轻易说什么。——他们清楚。元昭帝虽然温和,但这一事并不是可以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