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一个建议,不知道该不该说。”
正深深自责的凤鸣骤然从草地上站起来,双手合拢,对着容虎深深一躬,“请指教。”
容虎连忙道,“鸣王不要这样,属下怎能受你的礼,请快坐下。”
凤鸣听话坐下,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这个建议,其实我已经想了很久。”容虎深思熟虑后,才问凤鸣道,“鸣王还记得当日大王去含归刺杀妙光公主时,我和鸣王私下说的话吗?”
凤鸣点头。
那次的交谈对他来说印象深刻,将他对容虎的认识大为改变,同时也逼得他不得不思考选择一个王者作为终身伴侣的后果。
怎么可能忘记?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很想向鸣王直接说出这个建议。这个建议,天下只有大王最有资格说,但大王是绝对不会开口说的。其他的人,不是没有想到或没有胆量说,就是不愿意插手大王和鸣王之间的事情。”容虎停下片刻,叹道,“我其实也不应该开口。”
凤鸣忍不住问,“到底是什么建议?”
“大家都知道,以鸣王的身份和在大王心中的分量,鸣王有能力使大王改变自己的决定。”
“嗯,然后呢?”
一阵沉默后,容虎宁静的眸子直迎凤鸣视线,一字一顿道,“我建议鸣王,不要轻易动用这种能力。”
“我……”
“回兵救援是如此,采锵的处置是如此,审定我和秋蓝是否内奸,也是如此,绵涯等侍卫的赏罚,更是如此。”容虎重伤在身,却每个字都充满了奇异的力量,令人不得不深思他话里的深意,“因为大王毕竟是大王,他要为天下负责,就必须有所牺牲,有其雷霆手段。如果他每下一个决定,都必须照顾鸣王的心理,那就好像用铁链锁住了上战场的将军手脚一样,迟早会被若言这样狡猾老辣的敌人所趁。”
凤鸣被容虎这番话迫得喘不过气来。
没有一句骂他,却字字直指他的错处。
现在才领教容虎词锋的厉害,实在不在烈儿之下。
他脑子里一团乱,好像被棉花塞得满满,张口道,“我……”却半天没有说出第二个字。蓦然呼吸紧张起来,呼哧呼哧吐了两口粗气,脸色由白转红,猛然站立起来,转身就走。
“鸣王要去哪里?”容虎生怕他受不了自己一激,尽力撑起半边身子低呼。
“去见容恬。”
“见大王干什么?”
凤鸣站住脚,背影微微颤抖,把一口悠长的气息深呼出肺部后,声音沉着下来,“我要站在他身边。我还要告诉他,不管他以后做多少我不喜欢的决定,我都会永远站在他身边。”
说完这话,凤鸣猛觉一阵轻松。
从劲风猎猎的昨夜开始,一连串奇峰突出的事件对他造成的影响,忽然变得如粉末一样,轻得似乎可以被山风随意抚去。
不错。
他的心上人不但是容恬,还是操纵千万人生死的一国之君。
假如连容恬的侍卫侍女,都可以做到对容恬的决定毫不置疑,相信容恬的英明和掌握长远大局的眼光,为什么自己就不可以?
容恬要想纵横天下,必须全力以赴,那意味着他绝不可以为了某个人的感受而畏手畏脚。
天下争霸这场游戏里,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那么自己的使命,就是使容恬能够心无旁骛地取得这个游戏的胜利。
在这一刻,凤鸣再不为容恬对采锵的处置感到不满,也不再因为决战时被容恬抛在后方观战而感觉自尊受伤。
一切看起来,已经那么无足轻重。
他忽然懂得了,容恬在下令不能回援时,预感到将会永远失去媚姬的那种沉痛。大敌当前,为了保存实力,避免僵局,将对己倾注一生痴情的媚姬弃之不顾,这个决定残忍而无情。
那是王者无可奈何的决绝和悲哀。
王者之痛。
容恬事后云淡风轻,举止如常,甚至对媚姬绝口不提,正是因为无法释怀。
最疼的伤口,往往不敢去碰。
心创之重,无以为甚。
直如醍醐灌顶,容虎一番苦心,凤鸣至此恍然大悟。
“我已经知道,”凤鸣低声喃喃,握紧了垂在腿侧的双拳,“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