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刘夫人人未到,哀啼先至。等看到本尊了,刘氏父子三个更是大吃一惊。二十余年来,从来没有看到她这副惨相:头发凌乱,布裙荆钗,素面朝天,脸色青白,一双眼睛哭得是又红又肿,像两个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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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怎么了?”刘表不由从坐榻上站了起来。
刘琦暗道:坏了,不知这女人又生出了什么歹计。父亲一向宠爱她。如今,见她这副模样,再大的怒火也会熄掉一半。
刘琮自然是上前扶住了自己的亲娘。暗舒了一口气,还是老娘厉害啊。
“君侯,你要为妾身作主啊。”刘夫人连称呼都改了,一上来就跪趴在地上,大声嚎哭。
刘表的心都要她哭碎了。“快起来,快起来。”他着急的鞋也没穿就从榻上大步走了下来,用力想扶起老婆,“多大的人啦!当着儿子们还哭成这样,像话吗?”在他心里,蔡氏一向是只活力四射的小野猫。这是生平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伏低作小。
刘夫人哪有这么好劝,一味的趴在地上,似乎打死也不起来。
刘表无奈,当着两个儿子和一大堆下人的面,也不好直接抱她起来,急得跺脚,冲两个儿子吹胡子瞪眼睛:“混帐东西,还不快把你们的娘劝起来。”
于是,心思各异的兄弟俩闻言,立马撩开袍子齐齐跪倒在刘夫人跟前:“孩儿不孝,请娘息怒。”
刘琦心头的那个憋屈呀,恨不得冲上去将蔡氏一脚踹死。
刘表本人又亲自实打实的扶了一把。
刘夫人见火候也差不多了,这才委委屈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帕子捂着脸,像个泪人一样跟着刘表一起坐到了正厅的坐榻上。
陈芷君趴在下面,心惊胆战,强烈的不祥感慢慢吞没了她的侥幸心理。完了,这老太婆还真不是一般人呢。
“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弄成了这等模样?”刘表也从袖袋里掏出了丝帕,小心的为她揩泪。内心里,他是很喜欢这个小她二十多岁的女人的。小聪明不断,大事偶尔糊涂,平常有个什么喜怒哀乐的全摆在脸上,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他一看就明了。更重要的是,襄阳蔡家声势显赫,他的父兄更是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所生的小儿子也聪明能干,颇得下属们的好评。
刘夫人这才把陈芷君害得黄硕早产,几乎一尸两命,自己去上门道歉,却惨遭亲姐姐放狗报复等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
“夫君,我真的不知道阿丑已经生了孩子,不是故意去触大姐的霉头的。”她捧着帕子哭得稀里哗啦。话虽是半真半假,但却是真伤心了。大姐从来就不是一个乱放狠话的人,几十年的姐妹算是到头了。只怕从此以后真的会形同陌路。
大姨姐向来是很疼爱自己老婆的,姐妹感情向来不错。这些刘表都很清楚。不过,提到陈芷君,他不由就想起了大儿子对蔡氏的血泪控告,气不打一处来。
扔了手里的丝帕,刘表拉下脸来问道:“夫人,这个陈芷君可是你安排给琦儿的?”
刘夫人自打一进来看到陈芷君凄惨的趴在那儿,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心里的腹稿早打过了N遍。要说糊弄刘表,她还是很有信心滴。
“嗯,是我安排的。”这事不容她抵赖,也犯不着抵赖。反正,这又不是她第一次给刘琦塞侍妾。
刘表挑眉:“哦,为夫愿闻其祥。”
“大概是去年七月初一吧。我去捐香油钱,正好碰到了陈氏。无意中见她的手上戴着大姐的玉镯,以为是碰到了亲族女眷,就找她寒喧了几句。不料,陈氏就贴上了。说自己早已芳心暗许琦儿,求我成全。大庭广众之下,我的脸都被她臊得没处搁了。但见她家世清白,模样还不错,是个好生养的,索性就带回来了。夫君也知道,琦儿素来跟我不亲。每次我送给他的女子,他是不沾身的。这个陈氏是个心思深的,自己想出了一招偶遇有情郎的戏码。我见她这般狐媚性子,怕害了琦儿,自然更是不肯出手帮忙了。谁知,她倒是有些手段,没过几日,琦儿就纳了她做小妾,宠爱的不得了。去年年底,还大张旗鼓的抬了她做平妻。”
刘表并没有听出什么颠倒黑白的地方。于是,又转过头来问刘琦:“琦儿,你说说看,你是怎么认识陈氏的?”
刘琦脸上红了又红,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说。其实在七月初七那晚之前,他就在府内被‘偶遇’过陈芷君了。所以,从一开始,他心里就很清楚蔡氏的打算。这些年来,吃了无数次亏以后,他总算明白了蔡氏在他的屋子里没少安排眼线。明处的,他当摆设物件远远的支开了。暗处的,一经发现,立马就给灭了。不过,这一次,他想换个玩法。因为,蔡氏反正是要暗地里在他身边安人的,那时,她还不知道陈芷君迫不及待的把自己提前暴露了,所以,刘琦揣着明白装糊涂,看蔡氏到底想玩什么花样。正好,没过多久,他的正室就有了身孕。夫妻俩一合计,正好拿陈芷君来当掩护。正月里的那场“小产”事件与其是说成全了陈芷君,还不如说是成全了他们夫妻俩个。现在儿子也快要出生了,而颖川陈家对他更是不离不弃。大家各演各的,效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好。只是这些都不能摆到明面上说。给刘表当了三十多年儿子了,刘琦心里很白,私底下可以斗个你死,我活,但面子上还是要一团和气的。
见儿子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刘表心里有数了。家门不幸啊。没想到,他宠了近二十年的小妻子竟是这样的毒如蛇蝎。为了一个位子,竟然不惜想尽办法让他的长房断子绝孙。蔡氏这么做,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可是,这种丑事是不能传出去的。而长子刘琦也不是个吃素的。去年,他是怎样拆蔡家的台、算计诸葛亮和黄家,他刘表是看得明明白白。这儿子不像儿子,娘不像娘的,一个个都跟那乌眼鸡似的。好好的一个家,都成了什么样!
不过,看样子小儿子并没有参与蔡氏的阴谋。想到这里,刘表滴血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看向刘琮的眼光柔和了不少。
刘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没想到此举竟成全了刘琮!不能这样放过蔡氏。他一定要让父亲忍无可忍,休了蔡氏。这样,刘琮就永远失去了争嫡位的身份。
“父亲,据陈氏招供,是母亲自己命她谋害表妹黄硕的。”
“哦。竟有这样的事?”刘表现在对这两个都没好感,成心想看他们两个究竟能闹到哪一步田地。他豁出一张老脸不要了,索性让双方一次就把家里的丑事全揭光,省得以后天天闹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
刘夫人心里暗自得意:哼哼,姜还是老的辣吧。她老早就在这儿等着那不知死活的小子了。也不知道夫君知道他的长子污蔑继母会失望成什么样!
她胸有成竹的用帕子揩了揩眼泪,冷冷的喝道:“琦儿,就算你心里再没有我这个嫡母,也不能这样污蔑我啊。好歹你还要称我一声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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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刘琦一甩袖,指着陈芷君说,“父亲,这事儿子羞于启齿,还是让这个贱人自己来说吧。”
刘表再无表情的示意继续。
于是,陈芷君仔仔细细的把那天刘夫人送给她装有靡香的香囊,并暗示她孕妇不能沾靡香的话全抖了出来。
刘表挑起眉毛看向小妻子。
原来,她还真是六亲不认啊。
刘夫人等陈芷君全说完了,这才不紧不慢的开了腔:“你这贱婢,心怀不轨不说,竟然还想挑拨离间,破坏我们母子感情。空口无凭,拿出实证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