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政最近比较烦,浙江海盗四散逃入各府县落草为寇,扰得地方府县不厌其烦。可地方府县的防御使衙门实在不给力,上百人的海盗都对付不了,这让他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不是海盗如今四处分散,还没聚集在一起,否则浙江的局面就堪忧了。
而且,见打不过海盗,各地防御使不思如何剿灭这些海盗,却纷纷以各种理由上书兵部推脱。浙江乃是江浙党的老巢,底下官员不买周秉政的帐,他也没啥好办法。
还有盘踞在长江出海口的王隆涛也是心腹大患,要不是从九江调了一队水师官兵过来,都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溯江而上,直奔江宁而来。但是,长江出海口的松江府乃是繁华之地,任由他这样肆意驰骋,百姓惨遭蹂躏,确实是他这个兵部尚书最大的失职。
这些日子,江淮党、江浙党的御史早就纷纷上奏皇帝了,痛批兵部剿匪不力,还给周秉政列了几大罪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好在皇帝还算维护,知道这一切都怪不得周秉政,因此才把弹劾的奏章留中不发。
后来周秉政又想了一个调定边军南下的策略,可江浙党人却又抱团反对。这还是因为孙思源有转投东南的倾向,江浙党人心生芥蒂,但也担忧定边军的兵痞到了江南繁华之地后会发生点什么事情。
想想也简单,一旦定边军剿匪得力,地方上不得不面对他们的勒索,要上供大量好处。损失点钱财还好说,可要是剿匪不力的话,那就更糟糕了。朝廷拿定边军又没办法,他们要是打了败仗,可以说为祸乡里的本事比海盗还大。因此,也真怨不得江浙党这些人反对。皇帝心中似乎也有迟疑,因此这个事情就一直耽搁着。
后来,周舟给他说了苏圣平的意思,周秉政思之良久,觉得颇有道理。加上皇帝的迟疑,江浙党人的掣肘,他已经对调定边军南下不抱希望了,只能眼看着海盗在浙江各地落草为寇。有时候他甚至想,反正受害的都是江浙党那些人的乡里,既然那些人都不思如何剿匪,心里还想着党争,自己还不如撒手不管。
周秉政一进殿,就察觉到皇帝似乎有什么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暗道难不成是内侍监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上来,兵部还不知道?
周秉政行过礼后,赵世卿直接就问道:“周尚书,浙江盗匪的情形如何了?”
周秉政答道:“浙江地面上,如今有大小盗匪四十三股,分布在二十五个府县中,人数多的有三百人,人数少的只有三五十人,各地防御使都在尽力清剿。”
皇帝哼的一声,道:“周尚书就不要替他们打马虎眼了,能够守住城池就不错了,指望他们清剿盗匪,朕看难。王隆涛呢?”
周秉政答道:“王隆涛一直盘踞在松江府外,手下是越聚越多,据报如今已经近八千人。王隆涛似乎在等待什么,表现的很奇怪。在沿江两岸抢掠,多以粮食、布匹等为主,其手下船队与九江水师只是对峙,也不进攻。”
皇帝听了实在火大,猛的一拍桌子,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朝廷的水师位居上游,反倒不敢攻击海盗的船队,坐看海盗肆意抢掠百姓。当真以为朝廷是好欺负的嘛。乱臣贼子就可以为所欲为嘛,朕手上还有大军未动,偏居一隅之地就自命不凡,我看是没吃够苦头。”
皇帝拍桌子的时候,周秉政就赶紧跪下了。海盗之乱,明眼人都知道怪不了自己这个尚书,可是说起来却都是兵部尚书的责任,现在惹得皇帝拍桌子了,周秉政只能跪下伏在地上,等候发落。
皇帝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周秉政,心里虽说因为苏圣平已经怒火万丈,但不得不说这个兵部尚书这几年做的还是可以的,淡淡的说道:“周尚书,起来吧!这些事情怪不得你,朕是知道的。再说了,你的好学生苏圣平不是干的很好嘛!他最近有没有军情上报?能否让崇武民团到浙江剿寇?”
周秉政这才起身,弯腰答道:“禀陛下,三日前收到福建靖海使衙门上奏的军报,海军在浙南等海面上清剿海盗,舟山那边岛屿众多,海盗四处逃散,民团人数不够,还未清剿干净。至于调民团北上浙江,恐怕不可取,泉州、福建沿海也是重地,民团人数本来就少,只是侥幸海盗不敢南下,否则单靠那点民团,完全无济于事。”
皇帝从周秉政的话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相信周秉政这种传统的读书人是不会做那种造反的事情的。苏圣平所做之事显然都是瞒着周秉政等人的,泉州那些大海商显然也帮着苏圣平隐瞒。否则宝岛那么大的动静,自己得不到消息就算了,东南党的大佬,和泉州海商关系颇深的杜文心、周秉政不可能不知道,看来这苏圣平保密功夫当真到家。
再者,从周秉政的话中可以得出,除了海军之外,实际上民团的人数并不多。原本崇武民团这些年下来,上报的人数就是两千,就算苏圣平有心隐瞒,还私自改成什么国民军,但名头换不来实力,再翻一倍的话,也就四千人,战力再好,想必也好不过定边军这样真正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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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四千人又分散在各地,宁波那有五百人,泉州有一千人,想必宝岛那人数也不会少,这一次还派了一千人到舟山,这就有了各个击破的可能。
皇帝思索了一会后,道:“那看来,只能调定边军南下了!”
周秉政一听皇帝的话,顿时就抬起头来,尽管他对江浙党人有怨言,但对江浙的百姓没有怨言。哪怕有苏圣平的告诫,却也认为苏圣平过于杞人忧天。这会见皇帝终于直接表态支持了,不由心头一松,道:“陛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定边军每年消耗朝廷那么多的赋税,前几年议税增加的饷银也都往定边军倾斜。如今江浙等地遭受海盗袭扰,地方防御使衙门手下的官军已然不能成事了,仅有的几处民团还是以自保为主。消耗朝廷最多财力的定边军不出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再者,定边军久不经战阵,对于他们自己也极为不利。孙将军就曾说过他的担忧,定边军当中已有很大一部分军将只知声色犬马,却不知金戈铁马。所以孙将军才会授意手下蒋子明编练新军,希望能够给朝廷多保留几只战力强盛的军队。既然如此,对付海盗这种军不军、民不民的盗匪,反倒是练兵的一个好办法。官军既不会有打败仗的危险,也能达到见血的效果。崇武民团不就是从小打起,这样练出来的?既然民团可以,臣想定边军更不在话下。”
皇帝听了周秉政的话频频点头,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看着周秉政,道:“周尚书言之有理。那就这样吧,立即拟旨,调蒋子明一万新军南下,和九江水师配合,先剿灭王隆涛,再南下浙江,剿灭各处盗匪。”
周秉政躬身道:“臣遵旨。”
皇帝接着说:“周尚书,朕知道你这个兵部尚书做的不容易,但朕更不容易。朕能理解你为了做好兵部的事务,不惜违反阁臣不得结交边将的祖制,和孙思源将军交好,朕也能容忍定边军的蒋子明私自冶炼钢铁贩卖。朕能理解你们做臣子的难处,可朕从不敢指望臣子能理解朕的难处。朕只希望臣子们都能有一颗忠心,尽心王事。只要有这个前提,什么事朕都容得下。但是,如果没有了这颗忠心,就算再能干也是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皇帝这番话说得周秉政莫名其妙,心道这既说到了自己,还说到了蒋子明,甚至暗中还有所指,难得是指首辅?没听说首辅有搞什么小动作啊!但这番话着实有些重,又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赶紧又跪了下去,伏地请罪。
皇帝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道:“周尚书,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起来吧,只要是尽心做事,朕都看在眼里。”
周秉政赶紧拍马屁道:“陛下是难得的圣主,待臣又恩重如山,臣唯有肝脑涂地,为我大越中兴竭尽所能为君王忧!”
皇帝难得开口笑道:“周尚书能如此想是最好,你不负朕,朕也必不负你。”周秉政大声谢恩。
当天,兵部拟旨,内阁首辅杜文心批准,皇帝用印后的一份圣旨就离开江宁,紧急送往定边军孙思源处。紧接着,皇帝又下旨褒奖周秉政,荣升他为太子少保。同时,吏部发文晋升余姚知县周舟为宁波府通判,负责掌管宁波府民团。
周秉政的荣宠引起了不少人的嫉妒和不快,江浙党和江淮党中不少人正准备群起攻之时,却很快又偃旗息鼓了。哪怕周舟才当了半年多余姚知县,骤然提升为宁波府通判,很多人也视而不见。
这一番诡异的情形,有人说是因为宁波府民团护卫地方有力,父凭子贵。也有人说,是因为周秉政和定边军的关系,加上定边军南下后宁波府的后勤供应十分重要,这才子凭父贵。总之,皇帝的对周家可谓好的不能再好了。唯有身居高位的杜文心、孙博茹等人,隐隐之中感觉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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