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各户的灯一盏盏地亮起来,随后又一盏盏地暗下去。只有一盏灯的天门口
反而更黑暗。
夜间暗自涌动的潮水正在大涨大落,天上突然落下一声惊叫。
仿佛在上街和下街之间跑了几个来回,这一声叫又长又细:“来人呀!常天亮
要杀我一”荷边一点也没夸张,常天亮在院子当中站着,双手死死搂着她。夫妻俩
都是赤身裸体,闻讯而赶来的人都不敢上前一步。这件事过去之后,大家在一起挖
古时,由衷地感叹,前人说的话太对了,同瞎子打架千万不能被他抱住,甲鱼咬住
人的手指后还怕打雷,听到雷声就会松口,瞎子什么也不怕,抱住谁就像棺材上了
盖,还钉了钉。常天亮的手臂像铁箍一样,荷边很快就没有力气叫了。有手电筒的
灯光照过去,荷边的两只眼睛已经凸了起来。
急中生智的圆表妹猛地叫一声:“雪柠来了!”话一落音,常天亮便放开荷边,
转身逃进屋里。
通体雪白的荷边像一堆棉花那样摊在地上,随着一口长气出来,伤心地哀叹:
“常瞎子,往日你总说自己是眼睛长在心里,未必这一次你连心里的眼睛也瞎了,
看不出来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吗?”荷边的意思很清楚,华小于进了牢房,哪儿也
去不成,乌拉请人去法国说书,总不能只让董重里独自成行吧?荷边早就在女翻译
面前打听清楚,一般出国访问的人,由公家为其做一套西装、一套中山装,都是毛
料的,还天天发零用钱。搞艺术的更不一样,到了国外,外国人还会按他们的规矩,
每演一场就会发一场的钱。外国的钱像黄金一样,比中国的钱贵重多了。荷边在圆
表妹怀里哭诉着,将心里想的全部说了出来。
直到天亮了,气象站的日常工作开始后,雪柠才出现在白雀园里。此时此刻,
若无其事的荷边正在往欧阳大姐的房间送开水。
欧阳大姐则在院子里吹着凉风,一半认真,一半笑话地同常天亮说着夜里的事。
常天亮从未如此大胆过,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他最恨背后出卖别人的人。欧阳大姐
问,如果常天亮了解到有人要下手暗杀某个人,譬如说她自己,会不会告诉她?常
天亮想也不想就说,他肯定不会说。欧阳大姐眨了眨眼睛,指着正在气象站那边忙
碌的雪柠问:如果被暗杀的对象是雪柠,常天亮会不会通风报信?
常天亮仍旧想也不想就回答,欧阳大姐不能将自己同雪柠相比,雪柠不一样,
雪柠也快成了一耳一口一个王,所以不可能有人想杀她,万一有人这样做,那也用
不着报信,哪怕拼个你死我活,自己也要前去阻拦。欧阳大姐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
绪,往前走了两步,轻轻地数落常天亮真是瞎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