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你不吃惊吗?”他仍然盯着外面,“骏府里的竹千代……”
“元信……”
“听他生了个孩子。”
“那您……”
“你是个不能怀孕的女人,我想娶个侧室。”
浓姬的表情顿时变得阴沉沉的。虽然她已经习惯了说话总是出人意料的信长,但说她是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她还是感到刀割般地难受。
“为什么偏偏今天说这种事……”
“因为必须说。你有异议吗?”
浓姬盯着信长,一动不动。
“我从今日开始,自己去寻找侧室。因此暂且和你分开一段时间。”
“大人,你怎么又提起这事……阿浓非常清楚自身的不足。”
“所以,我说你应该不会有异议。”
“我既没有异议,也没有嫉妒之心。但是在我听到父母悲惨死去,感到痛苦万分的时候,您为什么不说去讨伐义龙呢?”
信长默然不语。他觉得这个女人完全继承了父亲斋藤道三的智谋和才气,但……
“今川义元,”半晌,信长终于开口道,“今川义元为了进京,好像已作好了摧毁我织田信长的各种准备。”
“那和侧室有什么关系呢?”
信长又沉默了一会儿。“虽然不能说有关系,但也不能说没有关系。”
“您再说得详细一点儿。您是不是在哪里有了中意的女子?”
“嗯。”信长点点头,“也不是没有。”
浓姬屏住呼吸,盯着信长。也不是没有,好像并不意味着有。难道信长已经有了什么想法?她终于明白了信长的心思。今川义元已经作好进京的准备。本答应届时助信长一臂之力的斋藤道三被杀死,美浓的权力转移到义龙手中,显然将成为信长的敌人。浓姬忽然感到一阵慌乱。信长莫非是要通过和自己分开,以缓和尾张和美浓之间紧张对峙的气氛?至少这样做能够让义龙放松警惕。不然,义龙有可能趁势主动向尾张挑战。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出来了。因为父亲的死而变得无依无靠的她,还要面临着被丈夫疏离的命运。竹千代的亲生母亲於大的遭遇,也终于降临到浓姬的身上了!
“我明白了。”浓姬跪伏在丈夫面前,“阿浓是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大人已经到了必须有孩子的时候了。”
信长看了看抬起头来的浓姬。他觉得有点儿欣慰,但是现在不能用语言来表达。
“阿浓决不会责怪大人。请大人选择您中意的女子做侧室。”
“你明白了吗?”
“是。非常明白……”
“阿浓!总有一天,我要把义龙那个浑蛋……你要忍耐!”
浓姬跪伏在地板上,颤抖着身子嘤嘤地哭泣。信长走了出去,留下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哭泣。
这已经不是以前的古渡城。斯波义统已去世,织田氏的宗家彦五郎也灭亡了,信长移住清洲城,依靠自己的实力完成了尾张的统一。浓姬一直在背后支持着信长完成霸业。较之卓越的军事头脑,浓姬觉得信长的治国之才更加非同寻常,她曾情不白禁地陶醉在幸福之中。
每年雨季,木曾川河水暴涨,信长便会精心修筑堤防,此外,他还要致力于吸引各地商人前来尾张贸易,平息弟兄们对他的不满情绪……所有这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他不断推出出人意料的奇策,逐渐得到了家臣的信任,也使领民渐渐富裕起来。美浓有父亲,尾张有丈夫……就在浓姬暗自欣慰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意想不到的父亲的死讯。父亲的暴亡不仅打碎了她的美梦,而且将从根本上影响信长的人生,可能将他卷入又一场斗争旋涡中……
正因为内心十分信任并依赖父亲,浓姬现今所受的打击才更大。父亲的一生如同一场梦,美浓的经营和母亲的努力也都成了一场空。浓姬不仅仅被夺走了双亲,她的所有希望和力量也都消逝了。虽然理智告诉她,信长接下来的谋略和行动将会更加勇猛和完美,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些努力不久又会变成一场梦幻……
“夫人。”老嬷嬷悄悄走了进来,小声叫道。浓姬忧伤地抬起涕泪纵横的脸,勉强笑了笑。任何时候都不让外人看见自己软弱一面的浓姬,看到老嬷嬷那惊惶失措的眼神时,不禁全身冰凉。
“佛堂里,”老嬷嬷气喘吁吁道,“阿胜夫人,自杀了。”
“自杀?”浓姬顿时闭上双眼。又一个人在这里终结了悲惨的人生。因为生得美貌,不得不从一个男人手中转到另一个男人手中,成为争斗的根源……这个命运悲惨的女人!浓姬觉得,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情,她也不会再感到惊讶了。
天空逐渐阴沉下来。如果下雨的话,将是五月的及时雨吧。但是浓姬希望,天空能够晴朗起来,哪怕是一会儿也好。
“您看——”老嬷嬷双手合十,声音低沉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