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萦绕在空中,犹如一道决生死的判问令。利贝尔感到他的心直往下沉。他尽量平静地回答。“我恐怕她身体有点不舒服。”
这个人看着克拉拉。“是吗?那是哪里不舒服呢,克劳德尔夫人?”
克拉拉此刻已紧张得六神无主。利贝尔迅速地转动着大脑机器,瘦脸这是在耍弄他们。这般耍弄是因为他起了疑心,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克拉拉黑色的头发和脸形都是犹太人的特征,她明智地涂抹着浓妆以掩饰她的这些特征。但是利贝尔一直怀疑这种明智是否管用。
这个盖世太保继续看着克拉拉。“嗯?克劳德尔夫人;怎么啦?猫叼住了你的舌头了?”
利贝尔决定豁出去了。
“行了,军官。”他打断道。“我太太的身体状况并不是你们关心的事。我们都是正正当当的法国公民。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太太是患有神经质。而说真的,你的这种侵扰更是对此没有好处,所以如果你检查完了这些证件,还是请还给我们吧。”他勇敢地伸出他的手,尽量控制着不让它发抖。
那盖世太保哼了一声,然后慢慢地递还那些证件。
“对不住了,克劳德尔先生。”他放缓了语气,“我希望你太太的身体状况会好起来。享用你们的咖啡和蛋糕吧。”
那些盖世太保的人走了。利贝尔禁不住浑身涌起阵舒坦和得意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并没持续多久。
那天晚上这些人就跟着又冲来了。
在他们俩人藏身的公寓楼,利贝尔听到楼底下街上轮胎尖锐的刹车声,随即听到门上“砰、砰”的砸拳声。当他打开灯,想去抓他藏在枕头底下的手枪时,门连着铰链被撞开了。
六、七个穿着清一色便服的人冲进房间,领头的正是那个在咖啡馆出现过的瘦脸,他的脸上还挂着那层轻蔑的冷笑。
他用那带着皮手套的拳头狠狠地击在利贝尔的嘴上,利贝尔翻身倒在地上。那个人不顾死活地猛踢着他。“起来,犹太鬼,起来!”
当他们把他一把拎起身来时,他的两根肋骨已经断了,肩胛也脱臼了。另一些人则横扫这整个单元,搜遍其他房间。他的妻子尖叫着被从床上拖下来,又被七手八脚地拖下楼去。
那以后的一切都是场可怕、痛苦的回忆,利贝尔永远不会忘记那随之而来的噩梦。跟克拉拉的被拆离;在福煦大街盖世太保的地下室里被严刑拷打。之后当他们告诉他他的妻子已经被送往波兰定居他乡时,亨利·利贝尔清楚这是个谎言,而害怕着更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被捕后,他被盖世太保拷打了有一个星期。他们试图挤出点他的抵抗组织的一些情报来。尽管饱受了毒打、酷刑,以及数个不让睡眠的夜晚,他还是坚持了下来,一个字也没讲。再过了两天,他被装入一个棚车厢里,送到奥斯维辛灭绝集中营里。在那里,他历经了两年非人般的磨难,而能够活下来,也是因为他抱着非要活下来的坚强信念。
也就是在那里,他第一次遇见了依丽娜·德佐夫。
她二十七、八岁,是一个年轻的红军驾驶员。她被俘虏后,就随同一群衣衫褴褛的苏联战俘一起被送到奥斯维辛来。最后她被分在仓库里干活,而利贝尔也在仓库里筛选那些乘棚车来的送到集中营的囚犯们的衣服。依丽娜·;;德佐夫是个漂亮的女人,而尽管身处令人噤若寒蝉的集中营里,她还是充满了风趣和活力,还常常偷弄点囚犯们私下自制的违禁伏特加来享受享受。但是利贝尔在他们一起工作的头两个月里却几乎没有跟她搭讪过一句话,尽管他会讲一口流利的俄语。这种陌生的状态一直到他发现他妻子确凿无疑的遭逢的那一天。从来到奥斯维辛一开始,他就发疯般地思念克拉拉到底怎么样了,心存侥幸地希望她仍还活着。当他听说在他自己来之前的两天,有过一列车的法国犹太人来到这集中营,他将克拉拉的名字和特征告诉给了一个他已经相熟了的女子营里的年长女人,央求她帮帮忙。
一个星期以后,那个女人来找他而证实了他一向来的害怕。“你的太太在她来的那一天就被送进了煤气室,然后就在焚化炉里烧掉了。我很遗憾,亨利。”
利贝尔惊恐地盯着那女人。尽管他早已料想到这最坏的可能,但却仍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他蹒跚走到他那满是污垢的床铺边,然后躺在上面,全身缩成一团,一个人不住地流泪。
过去的情景和记忆象烈火在他的脑海里一幕幕燃起。他第一次遇见克拉拉的那个日子,她看上去是那样的清纯无邪,而他是多么地想能保护她。那第一次他告诉她他爱她的动人时刻;那第一次他们作爱时的缠绵情景。悲伤和痛苦溢满了他的整个身心,压得他实在承受不了了。最后他从床上爬起身来,脱下他的囚服,缚在上铺的顶端,将他的头伸进这个衣套里,然后让自己的身子往下一沉。
当他慢慢地窒息时,他听到一声尖叫。
“亨利!”
依丽娜冲进木房,拼命地将他解开。利贝尔则挣扎着,还要一心去死,但依丽娜揪住他不放。两个人在地上互相扭挣着,利贝尔边喘着粗气,边捶打着这个年轻的俄国女人。
“走开!让我去死!”
“不,亨利,不……。”
依丽娜费尽了全身的气力,好不容易让利贝尔平静下来,搀扶着他到床上。然后他在床上又缩成一团,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依丽娜一只手紧紧地挽住他的肩膀。“那个大婶都告诉我了。我跑来这里看看能否安慰你。”
利贝尔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