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无双这才与陆俨快步向寨中走去。
宁觉非想了想,没有进寨,返身又向山后走去。走进一片松林后,他敏捷如猿猴般爬上了一棵大树,这才觉得安全了,于是放松身体,半躺在树窝里。
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以前了,就连做梦都没有梦见过。这时,他却认真地回忆了一下那位兵部尚书游玄之。此人其实只来过翠云楼一回,在床上也没什么难忍的怪僻,更不曾虐待过他,倒是警告过,不准他勾引景王。他那时只当所有人都像透明一般,说过的话也均如清风过耳,不萦于心,此刻仔细回想,却才想了起来。
想完,他也就撂在一边,不去多想了。这游虎便算有千好万好,他也不想与之有丝毫瓜葛。
不知过了多久,寒气渐渐浸入了他的衣服,令他觉得冰冷刺骨,这才觉得应该回山寨暖一暖。他溜下树,慢慢地跑了回去。
跑着跑着,血行加速,身体便又恢复了温暖。他进了寨门,正要回房,却听到荆无双叫道:“贤弟,你才回来吗?”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便见荆无双身边站着一个中等个头却十分魁梧的男子,他身穿武将装束,只是没披铠甲,脚蹬战靴,显得很有气概。仔细看年龄其实也就三十左右,但因为常年在外练兵打仗的缘故吧,黝黑的皮肤十分粗糙,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
此时,他负手站在荆无双身边,双目炯炯,笑着看向宁觉非。
一瞥之间,宁觉非便觉得此人果然长得酷似乃父,脸上却一派从容淡定,稳步走了过去,叫了一声:“大哥。”
荆无双很开心地介绍道:“贤弟,这便是镇守燕北七郡的铁虎将军游虎。游兄,这位便是我刚跟你说起的‘万里独行’田伯光,我的结义兄弟。”
游虎立刻对他一抱拳,热情地说:“田兄,幸会幸会。”
宁觉非也抱拳还礼:“游将军,久仰久仰。”
荆无双在一旁笑道:“二位都不必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
游虎立刻点头:“是啊,大哥的兄弟当然也就是我的兄弟。”
宁觉非听他称荆无双“大哥”,不由得微微一怔,看了荆无双一眼,却是不动声色。
荆无双对他一笑:“贤弟,咱们先去吃饭,嗯,边走边说吧。”
宁觉非点了点头,并他并肩而行。
荆无双的声音很是平和清朗,在似乎已经被冻得凝结了的空气中好似寒冰乍破,十分动听。
“贤弟,我父亲荆太沧,当年是南楚的扫北将军,威镇北蓟。后来,北蓟皇帝使反间计,伪造书信,诬我父欲引北蓟大军入燕北,灭亡南楚。”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皇帝和朝中大臣本就怕我父亲手握重兵,会对他们不利,见到那些所谓的证据,立刻便相信了。我父亲被召回,随即被捕下狱,受尽酷刑。他虽然坚决不认,但还是很快就被定罪。我父亲被凌迟处死,我家……被满门抄斩。”
宁觉非听着他渐渐变得有些苦涩的话语,忍不住心下恻然,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荆无双本能地一收掌,将他的手紧紧抓住,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一些。
游虎在一旁也叹了口气。
荆无双的语气重又变得平和:“当时,现在的兵部尚书游大人还是定国将军,驻守剑门关,闻讯后兼程赶回,却已救不了我父亲。游家与我荆家世代交好,游大人甘冒奇险,花重金买通了刑部,用两个犯人将我和我妹妹悄悄换出,送到了边关。我们兄妹这才保住了性命。对了,贤弟,忘了告诉你,游将军现在是我妹夫。”
宁觉非便向游虎笑了笑,表示了一点亲切之意。
三人到了一间小厅,厅中已备好了酒席,却没有其他人在坐。
荆无双对宁觉非说:“今天是我们三兄弟初次相见,咱们好好叙叙。”
宁觉非自然毫无意见,只笑着点头。
酒过三巡,荆无双对游虎说道:“贤弟是自己人,我与他是无话不谈的。”
游虎便笑道:“好,那我也不见外了。如今我父亲来信,提及朝中将有大变,问我的意见,所以今天上山来与大哥商议一下,想听听你的看法。”
“嗯,你说吧。”
游虎看了宁觉非一眼,便转向了荆无双,脸色有些凝重:“朝中近年来一直分了两大派系,一边是太子和静王,一边是武王和醇王,始终明争暗斗,这已是公开的事情。不过,皇上身体尚健,两派虽斗得激烈,到底还有些收敛。我父亲向来谨慎,从来不参与派系之争,这你也是知道的。”
“是,我知道。我父亲与你父亲是一样的,常说军人只一心为国为民,不应干政。”荆无双正色道。
“对。”游虎点头。“多年来,两边都一直笼络我们游家,这个一方面是因为我姐姐甚得皇上宠爱,另一方面也不过是因为我父亲与我手上都有兵权,所以我们游家的态度显得举足轻重。”
荆无双捏着筷子,只是点头。
宁觉非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东西,手里没客气,一直在夹菜,仿佛对此事毫无兴趣。
游虎想了一下,才接着说:“最近,武王忽然变得激进起来。他对西武的使者态度强硬,又亲自率军前往边关,一战便击退了赫赫有名的独孤及,确实让人刮目相看。如今,他明确提出,想让我父相助他建大业,成大事,重振南楚。我父亲似乎已被他的态度感动。景王现在也是倾向于支持武王。所以,我父亲开始动摇,这才写信来问我的看法。”
荆无双思索了一会儿,问他:“武王具体想要你父亲做什么?”
游虎再看了宁觉非一眼,略一犹豫才说:“我父说,武王虽未明言,但他已看出,武王想对太子和静王动手了。但若手中无兵权,却是不敢轻举妄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