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向来以为这不过是文人墨客的戏谑之语,但孔方今日身临其境,才始觉除去这两句之外,再无其他可以契合此时情景,能令佳人一世刻骨铭心,即便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百丈悬阶凌空一跃,深浓的黑暗瞬间便吞没了火把的光明,孔方宛如置身无尽永夜,闪念间竟只觉这幽森沉渊与那诡异阶梯一般殊无尽头,唯一存在的不过是持续不断的坠落。
正在心神巨震、骇异莫名之际,急速的下降早已将孔方迫得血脉逆流,脑海里一片空白,手足也全然失去控制,一身能为更无从施展,“听天”都已不能,唯余“由命”而已。
意识迷蒙中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只是眨眼一瞬,却也可能已经沧海桑田。
终于知觉渐渐回归躯体,融融暖流遍行周天,一身精气神同往掌心汇聚,恰如万川归海、无可止歇。
蓦地但见柔和清辉横空出世,便如拂晓天光划破幽沉暗夜,孔方恍似南柯一梦遽然苏醒,目光所及已然觑得分明,那破黯之光正是发自道剑剑柄。
道剑封魔,圣光耀世,玄异诡氛立时消散。孔方倏闻耳边水声淙淙,还未及转念便猛的扎入潭中,霎那间周身冰寒刺骨,牙关紧咬之际险些冻晕过去。
身体虽然落水,却并未发出任何声响,连下坠之势都没有半分减缓。好似这潭水根本不存在一般,有的只是突如其来的阴寒之气。
人在水中或许还能挣扎求生,但如今与在空中之时殊无二致,其处境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孔方周身几乎完全冻僵,甚至根本感觉不到躯体的存在。
情知此刻已经身在帝江潜流之中,只怕转眼便要被混沌玄力吞没,孔方却只觉一阵深深的无能为力,恍惚间竟似三魂离体,全然不知依附何处。
正值生死交关的幽诡境界,却忽见清莹圣光在眼前闪现,但躯体包括双眼都已经不复存在,这般视见之能又是从何处而来,难不成当真有所谓心“眼”?
无限诧异间“耳”边也微闻神异之音,虽然称之为“音”,却又并无声响,只是灵识之间的意念流动,仿佛盘古开天、鸿蒙道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所见皆虚,所闻皆幻,虚幻中却是灵识相通。大象无形,大音希声,道之大果真莫可名状。
所知所感又不知凡几,终于灵识之光渐归黯淡,面前幽沉如故,实际早已时移事易。
久违的五感重回躯体之刻,彻骨阴寒也再度袭身而至,孔方险死还生,一时之间直欲脱口欢呼。
上善若水,即使冰冷依旧,但这一份真实无虚的触感,却令人不能不为之狂喜。
孰料正在此时,忽听斜上方数十丈之处喀喇喇一阵乱石崩落,隐约又听到熟悉的女子娇叱之声。
孔方辨出那正是庄菀菁的声音,登时不由得心头巨震,强提真气扬声道:“庄姑娘无恙否?”
上面微微一顿,随即便听庄菀菁难掩激动的惊呼道:“孔兄?!你果然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说话间禁不住喜极而泣,原本的满腹担忧瞬间化作释然。孔方足感盛情,欣慰之下又高声道:“托姑娘庇佑,在下幸不辱命,不知姑娘境况如何?”
庄菀菁微带喘息的道:“孔兄放心,跌落途中我全力以匕首贯入山石,一时半刻应该还撑得住。”
孔方听出庄菀菁语声中隐含痛楚,想必是仓促施为之时不慎受了伤,于是关切的道:“姑娘切勿勉强,这一高度落水尚可承受,倘若别无良策,不如先与在下会合,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庄菀菁略一踟蹰,无奈涩声道:“看来的确别无他法,只是我水性一般,方才又伤到了手臂,还请孔兄多多照应。”
孔方应声道:“自当效劳,不过这潭水甚是寒冷,姑娘也请有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