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吗呢、干吗呢?!”一位护士尖叫着呵斥,急忙上前按住我,不由分说地把针重新插进我血管。
“护士,护士!”我一把扯住护士的白大褂,心惊肉跳地问,“那男人怎么了?死了吗?”
“叫什么叫?!”护士毫不客气地训斥,“没死!”
“哦——”我长舒一口气。
“腿锯了,死不了了。”护士又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
什么?!“轰”地一声,我脑子炸开了,我又重重地、重重地跌倒在床上。
两天后,我才得以亲自走进重症监护室。庄一同已经脱离危险,但因为锯掉两根大动脉,还得在监护室中观察一段时间。
两天,不过两天,我的一同便已经完完全全地变了。
他的头发全白了,从发根到发梢,白得不掺一丝杂色;他脸上的肌肉也消失大半了,薄薄的一张脸皮塌塌地耷在骨头上,让他脸部的轮廓更像一尊雕塑——冷峻、苍凉;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似乎不愿意面对这个惨淡的人间;最可怕的是他的身体,不过两天工夫,那像豹子一样的四肢如今缩成短短一截……
我又怕又爱地凑上前。一同没有醒,或许是他不愿意醒。
我轻轻地抚摸他。从他瘦嶙嶙的手到干枯的胳膊,从他冰凉的脸颊到雪白的头发……
这是我的爱人,即便残缺了,也依然是他啊!
从这之后,我再也没有离开过他。我不吃不喝,一刻不离地坐在他身边,盯住吊瓶里的营养液一滴滴地滴入他体内,心中无喜亦无悲。
我说过:“顺从是最好的方式”。于是,我,顺从。
他整整昏迷了四天四夜。当他醒来时,我正在用一把“谭木匠”按摩梳轻轻按摩他的头颅。可能因为舒适,他竟然闭着眼睛微笑了。
“一同,一同——”我惊喜地伏下身。
他缓缓、缓缓地翕动眼皮,好像一只苍老的蝶,哆嗦着抖开残缺的翅膀,终于,他看见了我,他笑了。
“一同!”我哭着把头埋到他身上。
“青青,傻孩子!”他哆哆嗦嗦地举起手,摸着我的头发。
我抹了抹泪,强作欢颜道:“一同,你终于醒了,你睡了整整一百个小时!”
“呵呵,快赶上睡美人了。”他哑着嗓子调侃。
“我吓坏了,吓坏了,你知道吗?”我说着,又不争气地掉下眼泪。
“别怕,孩子,别怕!”他又是像往常那样宽慰地拍拍我的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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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难道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我愣住,不知该如何向他告知不幸。
“是,好好的,好好的。”我咽口唾液,艰难地说,“以后,你再也不能离开我了,再也不可以。”
“是啊,我再也不敢了。即便敢,也不行了。”他平静地望着天花板。
“你,你——”
“青青,我感觉到了,我的腿没了。”
我愣住。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他的脸色平静极了,好像一百年前早已知道。
我一直没有把扎勒的惨状告诉他,他也没问,我想我们大家心知肚明。痛苦不能承受“反刍”。
我把扎勒的尸体领回去,把它深深地埋在花园樱桃树下。扎勒活着时,最喜欢吃樱桃,这下子,也算遂它所愿了。
知道一同的不幸后,许多朋友前来拜访。众人神色各异,有的悲痛、有的同情、有的怜悯、有的愤慨,当然,也不乏幸灾乐祸之人。无论什么样的心态,我们都感恩地接受。而对于我这个“小朋友”,他们都不解而艳羡。
以前在他们眼中,我是因为钱才成为“小朋友”,那么,现在呢?
许多人都旁敲侧击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