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掌柜的舍不得银子去换块新招牌,用不着,也怕换块新的来了破风水,跑了运气。于是,那块油漆剥落的招牌,整天还挂在哪儿,络绎不绝的酒客也从招牌下进出,从没人嫌过它。
晌午,是饭时,酒肆里卖个满座,黑压压的一片,闹哄哄的一团,伙计忙得团团转,只在桌子缝里钻。门口进来两个人,两个中年汉子,前头一个高大而胖,浓眉大眼,满脸的络腮胡,头顶上一顶皮帽歪戴着,那件既厚又大的袄,胸口敞开着,脚上那双靴子满是干泥,干得能洗浑一条河。
后面那个同样的打扮,可比前面那个矮了个头,獐头鼠目,满面的狡猾阴赖相,进门一双耗子眼就在人群里滴溜溜转个不停。
这两个一进酒肆,伙计忙迎上来一个,躬身哈腰陪上满脸的笑,笑得可不怎么自然:“金爷,您来了,好久不见了,您好。”
络腮胡大汉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一摆手,大剌剌地道:“给我找个座儿,两个。”
伙计忙应道:“是,是,您请这边儿坐。”
他那里躬身刚一抬手,那獐头鼠目汉子突然说道:“大哥,瞧,营里的鲍爷在那儿。”
络腮胡大汉顺着獐头鼠目汉子手指处一瞧,角落里有付座头,哪儿坐着个长眉细目白净脸中年汉子,长袍马褂,衣着讲究气派,举止架子十足,正在哪儿自斟自饮。
络腮胡大汉看了一眼,一点头道:“不错,是鲍爷,走,咱们过去。”
伸手一拉伙计,带着獐头鼠目汉子走了过去。
到了那付座头前,络腮胡大汉一欠身,陪上满脸笑:“鲍爷,您在这儿。”
白净脸汉子两眼一抬,“哦!”地一声笑道:“半截铁塔,吓我一跳,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老大金,好久不见了,怎么样,近来好么?”
络腮胡子陪上一脸卑笑道:“鲍爷,托您的福,您知道,还不是混口饭吃!”
白净脸汉子道:“这年头有口安稳饭吃就不错。”
络腮胡大汉道:“这不全是鲍爷您赏的!兄弟们忘不了您的好处!”
白净脸汉子仰天一个哈哈,颇为高兴,道:“别客气,别客气,怎么了,跟我还客气?自己人嘛,我能在这儿待,不也是弟兄们捧场帮忙,来一块儿坐坐,喝两杯!”伸手就去拉椅子。
络腮胡大汉忙道:“鲍爷,您在这儿,我怎么敢……”
白净脸汉子眼一瞪道:“这么说是见外,别忘了,大伙儿交情不同,不都跟兄弟一样?坐下,别招我心里不痛快。”
络腮胡大汉受宠若惊,忙拉椅子坐了下去。
这时候獐头鼠目汉子上前递上嘻嘻儿,道:“鲍爷,老七这儿给您请安了。”恭恭敬敬躬了躬身。
“哟!”白净脸汉子瞪眼一怔,道:“怎么,老七也来了,真是,你也往前站站,这半截铁塔一挡,我哪还瞧得见你……”
哈哈大笑,伸手抓住獐头鼠目汉子的手臂,道:“来,老七,一块儿坐坐,哥儿们碰在一块儿可难得,今儿个我请客,咱们好好喝几杯!”
拉着獐头鼠目汉子坐下,抬一抬手,叫道:“来呀!添两个酒杯和两双筷子。”
伙计更下人一层,唯恐稍慢地走了过来,一哈腰道:“鲍爷,您请吩咐!”
白净脸汉子一摆手道:“添两个酒杯,两双筷子,另外随便再送几个菜来,要快。”
伙计躬身哈腰,应声而去。
这儿,他三个聊上了……
白净脸汉子目光一扫问道:“大老金,这些日子忙么?”
络腮胡大汉搓着两只大手,一咧嘴忙道:“鲍爷,您知道,整天没事儿到处逛,跟个游魂似的……”
白净脸汉子笑道:“游魂哪有这么舒服,想要什么,只一伸手,自有人孝敬,不愁吃,不愁穿,也用不着费力气……”
络腮胡大汉窘迫地笑道:“鲍爷,您这是骂大老金,这不都是您赏的?”
白净脸汉子微微一笑道:“最近有什么好货色么?”
络腮胡大汉道:“有,鲍爷,可不是什么好的,您要中意,等会儿我就给您送点儿去,怕只怕您瞧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