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小事尔,公子放心!”老者自信十足,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下来。
晏国最是重视师道,以他的身份,欺辱一个学子不是信手拈来?至于对方的感受如何,于他而言并不重要,能让他堂堂举人来费心,已是那小秀才的荣幸了。
只要能攀附上贾学民身后之人,到时赏脸给他举官,自己就光宗耀祖了,还需在这破县学蹉跎?
两人商议过后,各自离去。
陆知杭刚整理好书卷,就见到了身后跟了几个小跟班的贾学民,大摇大摆的往第一排跪坐,就是在听他人提起比斗一事,身形不着痕迹地顿了顿,两眼一瞪,那几个学子顿时就哑巴了。
“诶,陆止,你这本中庸,怎密密麻麻的写了这么多字?”魏琪坐在他一侧,闲来无事就随意瞥了一眼。
“昨日温习了。”陆知杭轻声笑道。
闻言,魏琪脸色一红,讪讪道:“这书我都翻烂了,昨日倒也未曾温习过。”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县学里的先生皆是举人出身,知识渊博自不必说,你莫要觉得这些学识你烂于心就懈怠了。”陆知杭郑重其事道。
哪怕如他这种过目不忘之人,在得到闻筝的提点时,也有种自己坐井观天的感觉,学海无涯,岂是一朝一夕就能窥见的?
每次温习一次经义,陆知杭就会有更深一步的了解,每当有闲暇时,他并不吝啬于看书。
“是是是!温故而知新。”魏琪连连点头,笑着坐回了垫子上,心中感慨于对方强大的毅力,无怪乎能取得本届院试的第四名。
在学堂打打闹闹后,不远处蓄着长须的教书先生自小径上走来,一入眼就是摇头晃脑读者诗书的孜孜学子,他神色不动,反而注视起了贾学民来。
大人嘱咐他要多照料贾公子,而贾公子交代他的事,他万不敢怠慢,这可是与自己的前途息息相关,就算他年岁大了,用不着,自家孙子也是需要的。
想至于此,老者看向陆知杭的目光顿时冷了几分。
见先生来了,众学子赶忙起身整齐地作揖,郑重喊了一声夫子。
“我姓穆,名宏,以后你们的授课就都由我来,诸位皆是通过重重磨砺才入得了县学,莫要忘却初心,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才是。”穆宏翻开书卷,说起了场面话来。
这话每一届新学子入学,他都需要说一遍,早就烂熟于心。
底下的学子都是一脸受到教诲的模样,竖起耳朵,虚心听着,唯有贾学民不以为意,听了半响的废话,逐渐不耐烦起来,朝着穆宏使了使眼色,收到指令的老者视线落在陆知杭身上,可横竖瞧不出差错来,不由汗颜。
贾学民见对方不为所动,嘴里还在念叨些无用的大道理,脸色一黑,低低闷哼一声警告。
穆宏察言观色的本事了得,又时刻关注着贾学民的神态,见状只能硬着头皮往陆知杭那走去,戒尺敲了敲书案,正想着如何教训这小子,余光就瞥见那写满注释的书卷,眼睛登时一亮。
“夫子。”陆知杭虽不明所以,但仍起身作揖,恭敬道。
谁料穆宏却是不理会他行礼,反而敲打着书案,气愤道:“哼!陆止,你好大的胆子!”
“夫子,不知学生做错了什么?”陆知杭一怔,不解道。
见陆知杭云里雾里,穆宏声量大了不少,指着那写满注释的书籍,憋红了脸不忿道:“你竟在入学第一日就有意损毁圣人书卷,实在是我辈耻辱!”
“夫子,这书卷完好无损,缘何说学生损毁?”陆知杭眉头蹙紧,实在没找到他这刚领回来的书籍哪里坏了,更如何谈得上有意?
穆宏哪管陆知杭的解释,抄起那本中庸就摆在他面前,神情里的愤慨不似作伪,沙哑的嗓音怒气冲冲大喊道:“你这书卷笔墨如此多,不是你落得笔?圣贤书就该完好无暇,这注释本就该另择空白书册抄写,你倒好,尽数抄到这书中,是来给夫子邀功请赏,表现你勤劳刻苦的吗?怎地其他学子就能保持整洁?”
陆知杭静立良久,目不斜视的看着穆宏,失笑道:“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夫子,我不过效仿先贤,莫非这也是有意污损圣贤书吗?”
这句话是前朝大儒所言,倘若穆宏敢说是,那就是对先贤的大不敬。
其余学子在二人起了争执后,视线具是汇聚到此处,人都是明是非的,心中自有一杆衡量是非的秤,迫于穆宏,都不敢直言。
但看着对方的目光已经逐渐奇怪了起来,他们其实都明白,夫子这话说得不对,真按照他这套言论,那天下的读书人岂不是都在有意污损圣贤书?
正处事件中心的穆宏当然注意到了众学子质疑的目光,但他为了讨好贾学民,更为了自己的威严,此时书下不了台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训诫道:“你一个秀才,怎敢与大贤相提并论?大贤一心向学,你却是心怀功利,有辱读书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陆知杭笑了,不着痕迹瞥了贾学民一眼,寒光一闪而逝。
“哼,今日我这戒尺就要好好惩戒一番你这骄傲不逊的嘴!”深觉被鄙视的穆宏脸一黑,想到贾学民的嘱咐,扬起戒尺就要抽下,那力道足足用了十分。
魏琪一惊,正要拦下,不知何时,一只手已经先一步抓紧了戒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