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的眼睛都气红了,也不管自己是否擅长打架,不管双方力量悬殊,母亲“不要惹是生非”的告诫也已丢到了脑后,一腔少年血,要为捍卫自尊决一雌雄!
小一夫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奋勇出击了!他飞身上前抱住最高的一个,扭打撕滚成一团!对方仗着人多势众,拉扯着一夫,揍了他几下。若是一个人,定然不是激怒了的一夫的对手!双方撕扯了一番,他们无心恋战,留下几声署骂,便扬长而去了!
母亲听了小一夫的哭诉,神情渐渐庄重起来。她捧起一夫的头,严肃地说道:
“孩子,你要记住,什么活儿都是人干的。卖杂货没什么不体面的!有没有出息,不在于你干的事是大还是小。卖杂货不见得就没有出息!”
母亲这番话真是意味深长!一生劳作的母亲以她坚强乐观的人生态度,给了小一夫多少有益的影响和教益呀!
成年后,和田一夫事业成功,被世人称为“商业奇才”后,回顾早年生活,仍对父母双亲感念不已:“我是家里的长子,小学、中学到大学期间,都靠父母亲的精神与经济帮助。”
但“杂货仔”的称谓,毕竟给了心高气傲、好胜心极强的少年一夫以很大的刺激。这个记忆甚至不因时光的流逝而淡漠消失,成功后的和田一夫仍屡屡忆及他“自小被同学。朋友笑为杂货仔”!
男子汉一生要于大事业!这是一夫很早就有的宏愿。要实现这一宏愿,莫过于去当外交家了——中学时的和田一夫,沉迷于外交官的理想不可自拔。
或者,西装革履,出将入相,代表着国家形象的外交官是对出身低微的一种逆反?反正,在少年一夫眼中,要报效国家、实现自己的高远理想,莫过于这个职业了。
他为自己设计了一条通往外交官的有效途径:报考当时的名校东京外事专门学校英语科。这所学校,即今天的东京外语大学,一直是外交官的最佳教育机构。
为了报考这所学校,和田一夫起早摸黑地苦读英语。他意志坚毅,学业一向出色。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此番他更是加倍努力了。他在家中墙上、写字桌上、床边,凡是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挂上英语单词。每天从睁眼到熄灯,进屋出门,口中都念念有词,废寝忘食,乐此不疲!
尽管后来他未能如愿地当上外交官,但此番扎实的“童子功”,却给他驰骋国际舞台、建立国际流通集团的“国际主义”思维打下了坚实的基石!
他一生都对这个少年时的理想念念不忘,对未了之愿耿耿于怀。每当他为日本与国外的交流与沟通进行了有益的工作时,他总欣慰地想,我是在商业的舞台上,履行着外交官的职责呀!言下之意,充满了“曲线救国”成功了的得意!
因为少年时的梦想,是以心血浇灌出的花朵,它不仅是思想的产物,它伴随着身心的成长,已化为生命中牢不可分的一部分!
阻止一夫这一理想实现的,是他的祖父老和田。
老和田并非不知长孙志向高远,禀赋优异。他对长孙的寄望之深,期盼之切,丝毫不亚于一夫的父母。但从他务实的观念来说,外交官的梦想实在太虚幻了,远不如经商来得实在。况且一夫是长孙,是要继承家业、分担家庭的责任的呀!
他将这番思虑殷殷切切地对长孙说了,虽不无严厉,但期盼之心切切。
一夫听了,默不作声。以这么一间小杂货店缚住年轻人的一生,未免有些急功近利的残酷了。
老和田见这一番说辞不能奏效,长叹一声,把自己更深一层的思考和盘托出了:
“日本是打败仗的国家,短期内都不会在外交上有说话的余地,这时候进学校做外交官,哪有前途呀!”
这番话说得极有见地,充满了人世历练的智慧!此时正是二战结束不久,日本国内物资匮乏,生活艰难。按照《波茨坦公告》的决定,日本连在国内都没有说话权,还要看占领、代管日本的美国人的脸色呢!
和田一夫彻底被说服了。哪个热血青年愿意去从事一项没有前途的事业呢?和田一夫忆及这段往事时说:“就是这一句话,我失去做外交官的机会!”
和田一夫按照家庭的意愿,在父母的支持下,转读日本大学的预科,准备翌年进入经济系攻读,为他商海的航行,做充分的、理论上的准备。
垂下梦想的双翼,在谋生的现实路上蹀躞前行。虽然是经过了理智的抉择和认同,但在精神上总摆不脱挫折感。考上了名校的青年一夫,毫无得意之色,总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他无法预知,人生中的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准备向他扑袭而来。
40年代末期,各种主义和思潮在日本的知识文化界翻卷、泛滥,各自拥有自己的信徒。大学校园历来是文化观念的敏感之地,是培植各类思想、流派的优良土壤。校园的夜晚和周末,礼堂和大教室里总是熙熙攘攘,挤满了热衷于各种学说的青年学子。
这天晚上,和田一夫夹杂在人群中,听了一场关于激进主义思想的演说,引动了他深切的共鸣。
长久已来积蓄在心的、对“杂货仔”称谓的不满,如同找到了泄洪口,立即愤怒地喷发了!澎湃直泻,势不可挡!
他在日记中写道,父母亲的商业行为,是不公正的,是剥削贫苦农民。
要用暴力推翻这个罪恶的社会,实现人类的理想。
这些思想,很吻合他的青春激情,发泄了他理想受挫的苦闷,使青年和田一夫感到破坏欲带来的独有的酣畅淋漓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