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时我才体会到这句话的残酷。发射出第三发子弹后,我就只有静静地等着,因为这一枪如果没有打中他的话,那么我就只有等死的份。
他的第一枪是因为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受到雪粉和乱颤的枝条的干扰,所以才会出现偏差,现在如果没有死的话,就不会再犯一次这样的错误了。
但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到对面的枪响,我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了下来,直到看见一名浑身伪装的美军像包袱一样从树上掉了下来,我才最终放下了心。
让我意外的是那名美军狙击手还没有死,刚才我打中的显然不是他的要害,他这时还在雪地上痛苦地挣扎着、翻滚着,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白雪。
我没有开枪结束他的生命,战士们同样也没有。
如果是在以前,战士们会毫不犹豫的朝他补射一发子弹。不为别的,为的就是对敌人的仇恨。几次战役以来,战士们有许多战友都死在了美军的“火海战术”、“血海战术”之下,这种仇恨会让战士们毫不犹豫地杀死面前的所有敌人。
而且长期以来志愿军对战士们战绩的评价,一向都是多少发子弹消灭多少个敌人,这就让志愿军战士习惯于将敌人打死而不是打伤。但现在却有所不同了,昨晚接受过我的“经验”之后,他们都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有时把敌人打伤了比打死更难受。所以战士们任凭那名美军狙击手在雪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愣就是没有一个人补上一枪……
我不敢久留,收起步枪缓缓往后移进了一个小山丘,接着再退回反斜面猫着腰钻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坑道里。开枪,就意味着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我不敢保证对面阵地上没有其它狙击手正在寻找着目标,所以迅速离开战场是我最好的选择。
“同志!唔……是崔团长!”
“崔团长,打中了?是敌人的那个什么……狙击手吗?”
我一钻进坑道就被几名正在挖坑道的志愿军战士围了起来问这问那的。
“嗯!”我点了点头:“刚打中了一个!”
“打得好!”
“崔团长辛苦了!饿着了吧,来,先吃点东西!”战士们就像是对待凯旋归来的功臣一样,七手八脚地给我递上干粮和水,搞得我都有点哭笑不得。
“谢了,同志!”我还真是有点饿了,于是也不客气,接过战士们递上来的干粮就狼吞虎咽起来。
上甘岭上两个高地的战士合起来才只有一百多人。个个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过我与战士见面的时候大多都是在乌漆麻黑的坑道里,所以直到现在还是他们认得我,我不认得他们。就算偶尔记着了几个人的名字也是常常叫错,好几次都让我闹了一个大红脸,后来干脆就不管碰到谁都叫“同志!”。
“谢啥哩!”战士们憨憨地应了声,满是尘土和汗水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这时阵地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炮声,震得坑道顶上的土、石刷刷地往下掉,偶尔还能在炮声中听到几声枪响。
我不由暗笑一声,这美国佬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去救那名狙击手了。
去救那些陷入死地的战友,在战场上实在也说不清楚是好事还是坏事。
救吧!往往意味着要牺牲更多的人、流更多的血。而且很容易被敌人利用。
不救吧!军心便会就此涣散,因为其它的美军很快就会想到,下一个陷入死地而且没有人去救的,也许就是自己。
很显然美军是选择了救,因为他们更注重军心和生命,还有他们所谓的人道主义。于是我就在想,如果美军的狙击手用了同样的方法对付志愿军战士,那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呢?
毫无疑问,志愿军战士同样也会选择舍身救自己的战友,但美军的阴谋却无法得逞。因为陷入死地的那名战士,绝不会像美军那样躺在地上嚎叫,志愿军战士如果知道自己被美军当作诱饵用来引诱战友生命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用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或是拉响手榴弹……
过了一会儿炮声缓缓停了下来,枪声也销声匿迹,我很想再次提着枪走上战场去看看情况,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不是在夜里进入潜伏阵地,如果对面阵地有美军狙击手的话,那就跟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我就只得一个人悻悻地回到指挥部。
昨晚没睡够,这下难得提早回来,本想躲进被窝里好好睡上一觉。但想了想,还是爬起身来掏出怀里的笔记本把战场上画的画重新画了一遍。
“崔团长,你是怎么做到的!”天黑时,当黄四虎带着战士们一回到坑道,就疑惑地问着我道:“我自认为已经把战场看得很仔细了,可还是没有发现半个敌人的影子,团长你,你是怎么发现敌人躲在树上的……”
“同志们!还是先吃点东西吧!”早已准备好饭团和热水的王月寒说道:“经验可以慢慢交流,这都在战场上冻了一天了,先暖暖身子再说!”
“团长,你还是先说吧!”黄四虎执拗地说着:“我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这会儿你要是不说,我这饭都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