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是虚假的,那些婴儿般的怪物才是真实的。
“你见过我们的国王吗?”
军医兴奋地颤抖着,他检查着枪械,准备着翻出堑壕,夺下莫斯科。
“我见过,”军医说道,“虽然只是远远的一瞥,但我看到他了!”
他的声音低沉,但却像嘶吼一样。
“他就在那高台之上,身披着醒目的黄衣。
你真该见见他,他是有魔力的,是绝对的,是唯一的!”
军医的声音带上了沉重的喘息声,就像痴狂的野兽,四周那啃咬声也越发响亮了起来,那些“老鼠”们不再隐藏自己的姿态,大摇大摆地吞咽着战友的尸体,甚至说爬到自己的身旁,嗅闻着自己的身体,等待着自己死亡的那一刻。
埃里希面无表情。
空袭的警笛声响起,是从天上传来了,从那惨白巨人的口中鸣响的。
“进攻了!”
军医大笑着,翻出了堑壕,爬过那些堆积起来的尸体,所有人都翻出了堑壕,冲向了战火与死亡,他们没有丝毫的畏惧,仿佛对于他们而言,比起活在这片地狱之中,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埃里希没有动弹,他在试着回想什么,从清醒以来,那个问题便一直徘徊在他的耳旁。
【这场战争是从何时被改变的呢?】
引擎声靠近了,披挂着血肉与白骨的坦克碾过了数不清的死尸,轻易地越过了堑壕,撞开堆积起的尸墙。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紧随着坦克,被它们碾碎的尸体重新活了过来,血肉相互纠缠着,就像植物般扎根在了地表,向着四周蔓延着。
那些“老鼠”也没能逃掉,植物般的血肉抓住了它们,它们就像养料般,被抽干了躯壳,而在坦克之中响起了一阵阵轰鸣的心跳声。
埃里希觉得是时候了,他把枪支当做拐杖,支撑起摇摇晃晃的身体,勉强地爬出了堑壕。
数不清的炮火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倒下,一个又一个士兵倒下,紧接着又有一朵又一朵扭曲猩红的鲜花在尸体上绽放。
埃里希看到军医了,他倒在了不远处,看样子是死了,很快坦克碾过了他,他也变成了这片战场的养料。
然后便是自己。
一枚子弹贯穿了埃里希的头颅,可埃里希没有倒下去,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就连思绪也没有被中断。
脑壳被掀开,粘稠的血肉里攀附着数不清的枝条,越发响亮且疯狂的呢喃声在这一刻得到了终止。
注视着远方燃烧的城市,如军医所说的那样,埃里希也看到了那宫殿的螺旋尖塔,同样他也看到了那些前仆后继的士兵们。
坦克的炮管之中射出猩红的弹丸,砸开大地,肆意生长的骨刺轻易地击穿建筑,累累白骨之上,挂着数不清的尸体。
可那些尸体再次动了起来,在军官的枪声下,那些本该堕入地狱的亡魂再度站了起来,它们拖着残破的躯壳,向前迈步,再死一次。
埃里希想起来了,泪水从残破的面容上决堤而出。
他想起来这场战争是从何时被改变的了。
从人们在那极地里挖出那些东西时,从念诵那些本该被彻底遗忘的名字时,从那些影子一夜之间突破边境时,从那些怪物大摇大摆地走过广场,奔赴前线时……
这已经不再是人类之间的战争了,而是祂们与祂们之间的战争。
埃里希望着那些倒下又站起来的身影,悲痛与麻木。
他们本是同类,却互相憎恶着,步入那绝望的轮回,誓要将对方彻底毁灭。
哪怕献出灵魂,哪怕与祂们为伍。
坦克碾过了埃里希的尸体,粗大外露的静脉上起伏着鲜血,炮管上滴淌着尸油、燃起大火,引擎哭嚎地驶向疯嚣的终结。
从同盟们的广袤大地上,直到战舰与火炮的无垠海洋中,这是人类掀起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也是祂们的第一次世界大战。
没有人能置身事外,所有人都无处可逃。